洛杉矶四季酒店套房里,晨光再次爬上书桌时,叶飞正在审阅一份连夜送来的数据报告。
纸张在指尖翻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报告上用加粗字体标出的数字让他的眉头微微舒展——《宝莲灯》上映第四周,全球累计票房已达八千七百万美元。其中亚洲市场贡献了五千三百万,北美市场突破两千万,欧洲及其他地区一千四百万。
更值得玩味的是第二页的对比数据。
叶飞将报告翻过去,目光落在旁边的另一份简报上。那是李立涛从香港传真过来的竞争对手动态:好莱坞斯嘉丽影业出品的奇幻大片《龙裔》,制作成本一亿两千万美元,亚洲地区上映三周,累计票房仅一千九百万美元。其中日本票房惨淡,首周后便跌出周榜前十;香港和台湾地区虽靠排片优势勉强支撑,但上座率已不足三成。
传真纸的末尾,李立涛用钢笔草草添了一行字:“对方宣传费用已追加至三千万,仍无力回天。业界开始唱衰。”
叶飞放下报告,端起手边的茶杯。茶已经凉了,但他还是喝了一口。
窗外的城市在晨光中渐渐清晰。远处好莱坞山上那个标志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巨大的问号,又像一个省略号。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叶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依诺从纽约打来的。
“依诺。”
“叶飞,你看今天《华尔街日报》了吗?”林依诺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但依然保持着职业性的克制。
“还没。”
“B7版,财经板块。”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斯嘉丽影业股价开盘暴跌17%,分析师下调评级至‘卖出’。文章里引用了《龙裔》在亚洲市场的票房数据,还特别提到了我们的《宝莲灯》作为对比。”
叶飞走到套房客厅,从门缝下取回今早送来的报纸。厚厚一叠,他直接翻到B7版。
头条标题醒目而冰冷:“斯嘉丽影业《龙裔》折戟亚洲,单日市值蒸发八亿四千万美元”。
文章篇幅很长,从电影制作初期的高调宣传开始梳理,到上映后亚洲影评人的集体批评,再到票房数据的断崖式下跌。中间插着一张对比图表——《龙裔》与《宝莲灯》在亚洲五大市场的票房走势曲线,两条线从第三周开始呈现截然相反的走向,一个俯冲向下,一个稳健攀升。
叶飞的目光落在文章最后几段:
“……斯嘉丽影业首席执行官迈克尔·托兰在昨日收盘后的电话会议中试图安抚投资者,称《龙裔》在欧洲和北美市场‘表现符合预期’。但当被问及亚洲市场的惨败时,托兰避重就轻,仅表示‘文化差异可能导致某些市场接受度偏低’。”
“然而业内人士对此并不买账。摩根士丹利分析师詹森·米勒在最新研报中指出:‘《龙裔》的失败不仅仅是文化差异问题。在同等甚至更高的制作与宣传预算下,星空集团出品的《宝莲灯》在相同市场取得了现象级成功。这暴露了斯嘉丽影业在内容创作和跨文化叙事上的结构性短板。’”
“值得注意的是,《宝莲灯》的制作成本仅为《龙裔》的三分之一。这部改编自中国神话的动画电影,凭借精良的制作、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普世的情感内核,不仅在亚洲市场大获全胜,在北美和欧洲也取得了超出预期的口碑与票房。影评人普遍认为,这标志着东方文化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进入新阶段……”
叶飞读到这里,手机那头林依诺的声音再次响起:
“纽约这边几家主流财经媒体都在跟进报道。BC早间新闻用‘东西方文化对决的首个分水岭’来形容这次事件。叶飞,我们赢了,赢得非常漂亮。”
她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些许情绪,那种历经漫长筹备、等待、博弈后终于看到成果的释然与骄傲。
叶飞将报纸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窗外。晨雾正在散去,洛杉矶的天空露出清澈的蓝。
“依诺,”他开口,声音平静,“让李立涛准备一份详细的收益报告。另外,联系我们在日本的团队,看看《宝莲灯》在日本市场的后续发行还有哪些可以深化的空间。”
“明白。”林依诺回答得干脆利落,但停顿了一下,又轻声说,“叶飞,你知道吗,今早我收到三封好莱坞中型制片公司的合作咨询邮件。他们之前都在观望。”
“正常。”叶飞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敲击窗沿,“这个行业永远追随成功者。”
挂断电话后,套房重新陷入安静。但这份安静很快又被打破——这次是门铃声。
肖志云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几份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
“飞哥,曹总从香港发来的加急件。”他将文件夹递过来,又示意了一下报纸,“还有这些,今天早上刚出的。”
叶飞接过。文件夹里是曹仁聚整理的全方位战报:《宝莲灯》在全球各主要市场的详细数据、观众 demographics分析、媒体评价摘录,以及——斯嘉丽影业股价走势图。
那张走势图用红笔圈出了过去五个交易日的暴跌曲线,旁边是曹仁聚手写的备注:“据我们金融团队分析,斯嘉丽至少三家主要机构投资者正在减持。若亚洲票房最终亏损超过五千万美元,该公司年内可能面临重组压力。”
叶飞翻开报纸。除了《华尔街日报》,还有《洛杉矶时报》《综艺》《好莱坞报道》。头版或娱乐版头条几乎被同一件事占据:
“《龙裔》遭遇滑铁卢,东方神话征服世界”
“一亿两千万美元制作费打水漂?斯嘉丽影业陷入危机”
“《宝莲灯》全球票房破亿在即,中国动画崛起时代来临”
《好莱坞报道》的文章尤其尖锐。记者采访了多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其中一人直言:“《龙裔》的问题在于它试图用西方魔幻的模板套东方元素,结果既失去了西方观众熟悉的叙事节奏,又未能真正触达东方观众的文化情感。而《宝莲灯》恰恰相反——它扎根于深厚的中国神话土壤,却用世界级的制作水平和普世的情感表达,让全球观众都能理解并共情。”
文章最后引用了南加州大学电影艺术学院一位教授的话:“这场‘对决’或许会成为一个经典案例,提醒好莱坞:全球化不是单方面的文化输出,而是真正理解并尊重不同文化内核的对话。”
叶飞将报纸一一摊开在茶几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标题和照片。《龙裔》的剧照华丽而空洞,巨龙与骑士的造型精致却似曾相识;《宝莲灯》的海报上,沉香劈山救母的瞬间充满了力量与情感张力。
肖志云站在一旁,等叶飞看完才开口:“飞哥,赖特先生刚才也来了电话。他说Capitol唱片的几个高层想约你午餐,聊聊后续音乐合作的事。看他们的意思……是想加深绑定。”
“回复他们,时间地点他们定。”叶飞说,视线依旧停留在报纸上。
“还有,”肖志云顿了顿,“香港那边,李总让我提醒你,唐子峰那边最近没什么动静,但黄钰朗失踪后,他的一些残余势力似乎在东南亚活动。李总已经加派了人手盯着。”
叶飞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的手指在《宝莲灯》的海报上轻轻划过,最后停在沉香坚定的眼神上。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邓莉君。
“阿飞,”她的声音带着笑意,“看到新闻了吗?我在旧金山这边,今天早上所有中文报纸的头版都是《宝莲灯》。好几个老华侨给我打电话,说带着孙子孙女去看了,孩子们回来一直问沉香的故事。”
叶飞嘴角微扬:“君姐,你那边演唱会筹备还顺利吗?”
“顺利得很。”邓莉君笑道,“不过主办方今天突然提出,想加映一场《宝莲灯》的特别放映,作为演唱会前的暖场活动。他们说现在这个话题热度太高了,很多美国观众也感兴趣。”
“可以安排。”叶飞说,“我让发行团队和你那边对接。”
“好。”邓莉君应下,又轻声说,“阿飞,姐姐替你高兴。这条路不容易,但你走出来了。”
电话挂断后,叶飞在窗前站了很久。晨光完全洒满房间,将那些报纸上的标题照得发亮。
他走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那是《宝莲灯》项目启动初期的策划案,扉页上是他手写的几句话:“中国神话,世界表达。情感是唯一无需翻译的语言。”
翻到后面,是万籁明团队最初的角色设计草图,纸张已经有些发皱。沉香的眉眼从青涩到坚毅,三圣母的温柔与悲伤,二郎神的威严与复杂——每一笔都凝聚着那些老艺术家们毕生的功力与热忱。
叶飞记得在香江的动画工作室里,万籁明指着分镜稿上的一个画面,声音有些颤抖:“叶先生,这里,沉香举起斧头的这一瞬……我们中国动画人等了几十年,就想做出这样一个瞬间。不是模仿别人,是我们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情感。”
那时工作室的条件还很简陋,空调时好时坏,上海的夏天闷热难耐。但那些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画师们,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没人喊累。因为他们知道,这可能是他们职业生涯最后的机会,做出一个能走向世界的中国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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