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下了整整三天,把县城的柏油路洗得发亮。李小花站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下,手里攥着把黑布伞,裤脚沾了点泥——刚从乡下家访回来,那个叫石头的学生家漏雨,她帮着糊了半宿屋顶。
“李老师!”有人在身后喊,声音穿过雨幕,带着点熟悉的清朗。
小花回头,看见张明远骑着自行车在雨里停住,车筐里放着个鼓鼓的布包,雨衣的帽檐压得低,露出一截挺直的鼻梁。“刚从乡下回来?”他跳下车,从布包里掏出条干毛巾,“擦擦吧,头发都湿了。”
毛巾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小花接过来擦了擦额角的水珠,心里暖融融的。自从上次在张家见面后,俩人总借着“教研”的由头见面,有时是他来送几份物理竞赛的试题,说“让你学生也练练”;有时是她去取他刻的蜡纸,说“你这字比印刷厂印的还规整”。
“去石头家了,”小花把毛巾还给他,“他家屋顶漏得厉害,帮着弄了弄。”
“我就知道你又管闲事。”张明远笑着摇摇头,从车筐里拿出个保温桶,“我娘炖了姜汤,你趁热喝点,别感冒了。”
保温桶打开,姜香混着红糖的甜气扑面而来。小花捧着温热的桶身,看着雨丝在他眼镜片上划出细痕,忽然想起惠娥说的“过日子就看细节,冷了有人添衣,饿了有人做饭,这才是真疼你”。
“下周六有空吗?”张明远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衬得格外清晰,“我爹娘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说……说想正式认认你。”
小花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保温桶差点没拿稳。“我……我那天有晚自习。”她找了个借口,脸上却热得发烫。
“我跟王校长说了,他说给你调休。”张明远早就想好了对策,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就当……就当再相一次亲,让我爹娘再好好瞅瞅你这准儿媳。”
“谁是准儿媳了。”小花红着脸嗔怪,心里却像被糖水泡过,甜丝丝的。
周六那天,天终于放晴了。小花特意换了件浅紫色的衬衫,是惠娥前阵子扯布给她做的,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梅花。曹二蛋用自行车载着她往村西头走,车铃“叮铃”响,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到了那边少说话,多笑笑。”曹二蛋叮嘱她,“老张家是实在人,不喜欢花里胡哨的。”
“知道了爹。”小花拽着他的衣角,像小时候跟着他去赶集。
老张家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枣树下摆着张方桌,上面放着刚摘的冬枣,红得发亮。张明远的娘系着围裙在灶房忙,看见她,手里的锅铲都差点掉了:“来了?快坐快坐!”
张明远的爹坐在屋檐下编筐,手里的柳条在他掌心翻飞,看见小花,憨厚地笑了笑:“小花老师,上次匆忙,没好好唠唠。”
“叔,您编筐真好看。”小花凑过去看,筐底的花纹像朵盛开的花。
“瞎编的,农闲时打发时间。”张父递给她一根柳条,“试试?”
小花学着他的样子把柳条弯成圈,却笨手笨脚的,刚弯就断了。张明远在一旁笑着接过:“我来吧,她手笨。”他的手指修长,捏着柳条灵活地穿梭,不一会儿就编出个小小的底座,“给你当笔筒。”
阳光透过枣树叶洒下来,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睫毛在镜片后投下淡淡的影。小花看着他手里的柳条渐渐成形,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没有轰轰烈烈,却有这样细碎的暖,像灶膛里的火,不烈,却能焐热每一个寒夜。
午饭很丰盛,炖土鸡、炒鸡蛋、凉拌黄瓜,都是地里长的、家里养的,透着股实在的香。张母给她夹了个鸡腿:“多吃点,看你瘦的,教书费力气。”
“娘,您也吃。”张明远给母亲夹了块鸡肉,又给小花盛了碗鸡汤,“这汤熬了俩小时,我娘特意给你留的。”
饭桌上,张父问起小花的工作,听她说起班里的学生,眼神里满是赞许:“教书育人是积德的事,比啥都强。”他转头对张明远说,“以后成家了,多帮小花分担点,别让她太累。”
“我知道。”张明远看着小花,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我跟小花说好了,以后她备课,我就给她削苹果;她改作业晚了,我就给她热牛奶。”
小花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惠娥说得对,找对象就得找个知冷知热的,他未必多有钱,未必多有权,却能把你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把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暖。
饭后,张明远拉着她去村后的果园散步。苹果树上挂满了红通通的果子,像盏盏小灯笼。他摘下个最大的,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她:“尝尝,我家的苹果甜。”
小花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甜得人心里发颤。“你爹娘……好像挺喜欢我的。”
“那是,我眼光能差吗?”张明远笑着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她手里塞,“给你的。”
是枚用枣木刻的书签,上面刻着朵梅花,花瓣上刻着个小小的“远”字。“我刻了一晚上,”他红着脸说,“知道你喜欢看书,用这个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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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攥着书签,枣木的纹理硌着掌心,却暖得人心头发烫。她想起小郑送的那本崭新的词典,想起小马红着脸说的“我帮你备课”,那些都曾让她心动过,却都不如此刻这枚粗糙的木书签,来得实在,来得妥帖。
“张明远,”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娘说,结婚后想让我多顾着点家,毕竟我爹年纪大了……”
“我知道。”他打断她,语气坚定,“以后周末我跟你一起回村,帮着挑水、劈柴,农忙时咱就请几天假,回来帮着收庄稼。我爹娘说了,咱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秋风拂过果园,苹果叶沙沙响,像在为他们鼓掌。小花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穿着洗旧的衬衫,裤脚还沾着点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顺眼。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能跟她一起扛日子的人,那个能把黄土坡上的苦,过成蜜的人。
走回村口时,遇见梅花大嫂挎着篮子赶集回来,看见他们并肩走,笑得眼睛眯成缝:“这俩娃,真是天生一对!啥时候喝喜酒啊?”
“十月初八!”张明远大声说,声音里满是欢喜。
小花红着脸捶了他一下,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阳光洒在黄土坡上,把俩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棵依偎在一起的白杨树,根往土里扎,叶往天上长,稳稳地,守着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暖。
惠娥站在自家院门口,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她想起环宇走的那个雨夜,想起自己一个人拉扯小花的艰难,想起那些苦得咽不下饭的日子……原来日子真的会苦尽甘来,就像地里的麦子,熬过了寒冬,总能等来丰收的暖春。
窑里的炉火正旺,锅里炖着的鸡汤咕嘟冒泡,香气飘出老远。惠娥知道,从今天起,小花的故事里,不再只有教书育人的责任,还有了柴米油盐的牵挂,有了相濡以沫的陪伴,有了那些平凡日子里,最动人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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