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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风又起了
    风带着星砂稻的甜香,掠过冰原的裂隙,又折向西南,钻进了横断山脉的云雾里。山腰间的僳僳族村寨,正被连绵的秋雨笼罩,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驱散着潮湿的寒气。寨主的小儿子阿木,背着竹篓刚从山涧打柴回来,竹篓边缘挂着的蓑衣还在滴水,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忽然发现柴捆里混着几粒金灿灿的种子——那是被风吹来的星砂稻种,外壳上的星砂在火塘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阿爸,这是什么?”阿木捧着种子凑到火塘边,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却小心翼翼地捏着种子,生怕摔碎了这会发光的小东西。寨主正用砍刀劈柴,闻言抬头瞥了一眼,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擦了擦,接过种子放在掌心掂量:“看着像稻子,可咱这山高雾大,石头比土多,从来种不出粮食。”

    角落里纺线的阿婆放下纺锤,颤巍巍地走过来,浑浊的眼睛凑近种子,忽然“哎呀”一声:“这是星砂啊!老辈人说,带着星砂的种子能劈开石头扎根。”她从怀里摸出个竹筒,倒出半碗黑乎乎的东西——是攒了半年的腐叶土,“埋在火塘边试试,这里暖。”

    阿木依言在火塘旁挖了个小坑,把种子埋进腐叶土里,又浇了半勺竹筒里的山泉水。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上山前都要扒开土看看,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往火塘边添柴,让余温能透过泥土烘着种子。第七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木楼的缝隙落在土坑上时,一抹嫩绿顶破了黑土,像个睡醒的嫩芽,怯生生地朝着光的方向伸展开来。

    “发芽了!真的发芽了!”阿木的呼喊惊动了整个村寨。男女老少都围到火塘边,看着那株纤细的绿苗,有人啧啧称奇,有人对着苗儿作揖,说这是山神送来的礼物。阿婆用竹片给苗儿搭了个小架子,防止被柴火烫着;寨主特意去山涧挑了最清澈的泉水,说不能用浑水委屈了神苗;连最调皮的孩童路过火塘,都踮着脚走路,生怕惊着这株宝贝。

    绿苗长得飞快,半个月就长到了半尺高,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却透着股韧劲。可木楼里的空间终究太小,当它开始抽穗时,阿木犯了难——火塘边的热气让稻穗微微发蔫,像是喘不过气的孩子。

    “得种到地里去。”阿婆摸着稻穗,语气笃定,“去把屋后那块石缝地刨出来,用腐叶土填实了,山神会保佑它的。”

    屋后的石缝地,是全寨最贫瘠的地方,土薄得能看见底下的岩石,雨水一冲就露出台阶似的石棱。阿木拿着锄头刨了三天,虎口磨出了血泡,才把半分地的石缝里都填上了腐叶土和从山外换来的细沙。移栽那天,全寨人都来帮忙,有人用竹筒运水,有人用手捧着稻苗,生怕碰断了根须。当稻苗稳稳扎根在石缝里时,山风恰好穿过木楼,吹得稻叶沙沙作响,像是在道谢。

    稻子抽穗时,恰逢连绵的秋雨。阿木披着蓑衣守在田边,用竹片搭了个小棚子挡雨,夜里就裹着毯子躺在棚子里,听着雨滴打在竹片上的声音,像在给稻穗唱安眠曲。有天夜里山洪暴发,浑浊的泥水裹挟着石头冲下来,阿木想都没想就跳进泥水里,用身体挡住冲向稻田的水流,直到寨主带着村民们赶来,用石头和树枝筑起临时堤坝,他才浑身是泥地瘫坐在田边,看着安然无恙的稻穗,咧开嘴笑了。

    收获那天,整个村寨像过节一样热闹。阿木用竹刀小心翼翼地割下稻穗,金黄的稻粒落在竹筐里,发出沙沙的声响,星砂在阳光下闪烁,把整个石缝地都照得金灿灿的。阿婆把稻粒晒干,分出一半磨成米粉,蒸了一笼香喷喷的米糕,米糕上还沾着细碎的星砂,咬一口,带着山泉水的清甜和腐叶土的醇厚。

    “得让更多人知道。”寨主捧着米糕,望着云雾深处的其他村寨,“让那些吃不饱饭的山民,也能种出自己的粮食。”

    阿木自告奋勇,背着装满稻种的竹筒,踏上了翻山越岭的路。他走过挂满瀑布的悬崖,用藤蔓把自己吊在岩壁上;穿过有毒蛇出没的密林,夜里就睡在大树上;遇到被山洪阻断的河谷,就抱着竹筒游过去,把稻种紧紧揣在怀里。一个月后,当他出现在百里外的怒族村寨时,草鞋磨穿了底,脚底板全是血泡,可竹筒里的稻种一粒没少。

    “这是能在石头上结果的稻子。”阿木举着竹筒,声音嘶哑却带着力量。怒族的山民们半信半疑,却还是跟着他学,在石缝里填腐叶土,播下星砂稻种。当来年的金色稻浪在石缝间翻滚时,消息像山风一样传遍了横断山脉的每一个村寨——傈僳族的火塘边、怒族的竹楼下、独龙族的藤网桥旁,都长出了带着星砂的稻子,石缝里的土地第一次有了沉甸甸的收获。

    三年后,一支商队翻过山岭,来到阿木的村寨。领队的是个中年女子,看到石缝地里的星砂稻时,忽然红了眼眶——她是当年农官的弟子,奉师命来西南考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如此顽强的生命。

    “这些稻种,能给我们一些吗?我们想带回龙华城,让更多人知道它们的故事。”女子的声音带着敬意。

    阿木爽快地答应了,他背着满满一筐新收的稻种,送到商队的马车上,又从怀里掏出个竹筒,里面装着用油纸包好的东西:“这是阿婆用第一茬稻子做的米粉,说让远方的人尝尝,咱石头地里长出的粮食,也是甜的。”

    商队离开那天,全寨人都来送行。阿木站在山口,看着马车消失在云雾里,忽然想起阿婆临终前说的话:“种子要走了才好,走得越远,扎的根就越多,就像山里的藤,缠在一起,就不怕狂风暴雨了。”

    风又起了,带着稻穗的清香,掠过横断山脉的峰顶,朝着更远的平原飞去。这一次,它不仅带着种子,还带着石缝里的坚韧,带着山民们的期盼,带着那些在贫瘠土地上倔强生长的故事。

    此时的龙华城,白玉碑前的守心草已经蔓延成一片翠绿,草叶间的星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地的碎钻。当年的商队首领已经年迈,却仍坚持每天来碑前浇水。他的孙女,如今已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碑前,把从西南寄来的信埋在土里——信上画着石缝里的稻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我们的稻子能爬山,你们的风能不能带它们去海边?”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