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惊魂的余悸尚未完全散去,新的阴云又已悄然笼罩在汉中太守府的上空。
接引船队虽然侥幸通过了夏口天险,但前方,是更为广阔、也更为复杂的荆襄之地。
那里,名义上是我们暂时的盟友——刘备集团的核心控制区。
深夜,太守府的密室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之前讨论江东定策时更加凝重。
我和徐庶、貂蝉相对而坐,面前摊开的是一幅详尽的荆襄地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那是刘备军的驻防点、关卡、巡逻路线,以及玄镜台探知的各种潜在风险区域。
“主公,‘鱼群’已进入荆州水域,预计五日后抵达预定的水陆转运点,位于江陵以北百里之外的一处隐蔽河湾。”
貂蝉首先开口,声音清冷而沉静,指尖轻轻划过地图上的一点,
“从此地开始,他们将弃船登岸,转为陆路行进。
而接下来的路线,将无可避免地深入刘备实际控制的南郡、襄阳北部区域。”
我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引,落在那片广袤的区域。
江陵,那是关羽镇守的重镇;
襄阳,虽然名义上还是刘表旧部控制,但刘备的影响力早已渗透其中,诸葛亮坐镇后方,运筹帷幄。
可以说,接下来的数百里路程,每一步都踏在“盟友”的眼皮底下。
“元直,你的看法?”我转向徐庶。
徐庶沉吟片刻,眉头紧锁,缓缓道:
“主公,眼下有两条路可选。
其一,是‘借道’。
即设法与关将军或诸葛军师方面取得某种联系,或明或暗,获得他们的许可或默许,
让我们的人员和物资安全通过。
此为捷径,路途相对平坦,时间最短。”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但此法风险极大。
其一,如何联系?派谁去?说什么?
一旦处理不慎,极易暴露我们的真实目的。
那批人员,尤其是蔡大家和那些工匠文士,还有那万卷典籍,其价值之大,足以让任何人动心。
刘备集团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又刚失庞统,对人才和知识的渴求可想而知。
我们主动送上门去,无异于引狼入室,届时对方提出各种要求,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其二,即便对方出于大局考虑,暂时放行,我们这次行动的底细也彻底暴露了。
主公潜蓄力量、暗取汉中的事实,已经让他们心存芥蒂,
如今再让他们知晓我们从江东‘偷运’如此重要的战略资源,恐怕盟友关系将彻底破裂,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徐庶的分析字字珠玑,直指要害。
我与刘备的关系,本就建立在共同对抗曹操的脆弱基础上,彼此之间充满了利用与猜忌。
这次接引行动,是我独立发展、壮大自身力量的关键一步,绝不能让刘备方面知晓全部内情。
“那第二条路呢?”我问道。
“其二,是‘绕行’。”
徐庶指着地图上另一条蜿蜒曲折、深入西部山区的路线,
“完全避开刘备控制的核心区域和主要官道,选择从南郡西部边缘,
穿过部分蛮族聚居区和险峻山地,绕一个大圈,从西北方向进入汉中。
此路艰险异常,耗时至少增加一倍以上,
途中不仅要面对崎岖难行的山路、恶劣的自然环境,还要防备山贼流寇,
甚至可能与当地不服王化的蛮族发生冲突。
后勤补给、人员安全都将面临巨大挑战。”
他抬起头,看着我:
“但此法的优点在于,隐蔽性最高。
只要我们做得足够小心,玄镜台保障得力,就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员和物资安全运抵汉中,
彻底避开与刘备方面的直接接触和潜在冲突。”
“貂蝉,绕行路线的可行性如何?玄镜台能否提供足够保障?”我转向貂蝉。
这条路听起来就令人头皮发麻,那批文士工匠,还有蔡琰、糜贞她们,能否承受如此艰苦的旅程?
貂蝉微微颔首,显然早已对这条备选路线做过详细评估:
“回主公,绕行路线虽艰险,但并非不可行。
玄镜台在荆州西部山区亦有布置,熟悉当地地理和部分部族情况。
我们可以提前派出精锐小队,清理沿途可能存在的盗匪据点,打通关节,预设补给点。
护卫力量方面,除了糜家自带的护卫,我已密令潜伏在荆州的锦帆卫甘宁旧部精锐,化整为零,沿途接应保护。
只要计划周密,指挥得当,我有七成把握,可以确保人员物资的大部分安全。”
七成把握……这已经是相当高的估计了,但也意味着仍然存在三成的变数。
而这三成变数,可能就是无数生命的代价。
密室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中快速权衡着利弊。
“借道”看似轻松,实则后患无穷,
等同于将自己的命脉交到“盟友”手中,赌对方的“仁义”和“大局观”,
这在乱世之中,无异于自杀。
刘备或许有“仁德”之名,但诸葛亮的智谋和现实考量,
绝不会允许如此巨大的战略资源从眼皮底下溜走而不加以利用。
一旦被他们拿捏住把柄,我好不容易在汉中打开的局面,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甚至再次沦为附庸。
“绕行”虽然艰苦卓绝,充满未知的危险,但至少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条路上的困难,是体力的、是自然的、是小规模冲突的,是可以通过人力、智谋和勇气去克服的。
而“借道”所面临的政治风险,一旦爆发,则是我目前绝对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那些书籍,那是我从洛阳火海中拼死抢救出来的华夏文脉,
是我未来建立新秩序的思想根基,绝不容有失,更不能成为政治交易的筹码!
我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条曲折的绕行路线,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不必再议了。”
我沉声道,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不‘借道’,我们‘暗度陈仓’!”
徐庶和貂蝉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显然,他们也更倾向于这个虽然艰难却更稳妥的选择。
“就走绕行路线!”
我指着地图上的西部山区,
“元直,你立刻根据这条路线,制定更详细的后勤保障计划,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府库全力支持。
貂蝉,玄镜台和锦帆卫的力量,要不惜代价,确保这条通道的安全!
沿途所有潜在的威胁,山贼、地方豪强、蛮族部落,能收买的收买,能恐吓的恐吓,冥顽不灵的……”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秘密清除!绝不能让任何势力,干扰到这次行动!”
“是!”徐庶和貂蝉同时应道。
“另外,”我补充道,
“行动中,要严格保密,对外,可以用商队遭遇水匪袭击、不得不改走陆路山区避难的借口。
对内,也要严格控制知情范围。
此事,关乎我汉中未来百年基业,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主公放心!”貂蝉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玄镜台必不辱使命!”
决定既下,密室中的气氛反而轻松了一些。
虽然前路依旧艰险,但方向既定,剩下的便是全力以赴地去执行。
暗度陈仓,借道荆襄?
不,我们不借,我们自己开辟一条道路!
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哪怕这条路要付出更多的汗水甚至鲜血,
也远比将希望寄托于“盟友”那不可靠的“善意”要强得多。
我再次望向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红线,它像一条巨龙,盘踞在崇山峻岭之间。
而我的“鱼群”,即将逆流而上,沿着这条巨龙的脊背,艰难跋涉,最终汇入汉中这片属于我们自己的——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