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笔停在半空,她扭头看向顾沉,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
    “我把它说宕机了?”
    顾沉没笑。
    他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表情古怪。
    “不是宕机。”他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种感觉,“更像是你给一台超级计算机输入了一个无解的悖论,它的处理器占用率瞬间飙到了百分之百,正在疯狂运算,但就是得不出答案。”
    主控室里死一般的安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听着这段堪称魔幻的对话。
    李默搓了搓自己的脸,感觉这几天的经历比他这辈子看过的所有科幻电影都离谱。
    “所以,这个宇宙大神……现在卡住了?”
    “对。”顾沉抬起左手,掌心那个星云印记的金光变得柔和,像一汪流淌的温泉,“它很困惑。它无法理解,为什么‘混乱’能催生‘希望’,为什么‘牺牲’不是一场零和博弈。”
    他手心印记的温度正在缓慢升高,那频率几乎与他自己的心跳完全同步。
    他感觉到,“邻居”不是在审判,而是在……请教。
    它在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妈的。”李默骂了一句,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紧张,“一个宇宙级的杠精,被我们另一个杠精给问住了。”
    就在这时,主控室的警报突然变了调。
    不是尖锐的攻击警报,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老大!”猎鹰的声音像是见了鬼,“它……它在给我们传文件!”
    主控室的所有大屏幕,瞬间被海量的数据流淹没。
    那不是代码,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由光点构成的、动态的星图。
    每一幅星图,都代表着一个文明的完整生命周期。
    “这是……”李默冲到屏幕前。
    他们看到了,一个文明因为资源枯竭,内部爆发战争,最终在母星的核冬天里自我毁灭。
    他们看到了,一个硅基文明达到了完美的社会结构,每一个个体都像齿轮一样精密,最终因为失去了所有变化的可能,整个文明陷入停滞,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宇宙坟场。
    他们还看到了,一个气态生命文明,因为无法控制自身无序的扩张,最终吞噬了一切,也包括它们自己。
    无数文明的诞生与毁灭,像一部快进的宇宙史诗,在他们眼前疯狂上演。
    “它在给我们看它的错题集。”苏晚走到屏幕前,眼睛亮得吓人,“它在告诉我们,它见过的所有‘解法’,最后都通向了死路。”
    她指着那个因为追求绝对平衡而化为尘埃的硅基文明。
    “你看,这就是它恐惧的东西。它害怕我们重蹈覆覆辙。”
    “它不是想格式化我们。”顾沉接着她的话说,“它是怕我们把自己玩死。”
    李默看着那些冰冷的文明残骸,后背一阵发凉。
    “所以它给我们发来一份‘标准答案’,让我们照着做,免得走弯路?”
    “不。”苏晚摇头,“它自己也没有答案。所以它在看到我的剧本后,才会‘卡机’。它把它的困惑,连同它所有的历史数据,一股脑都扔了过来。”
    她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疯狂的自信。
    “它不是出题老师,它是一个找不到毕业论文方向的博士生。现在,它看到了一篇离经叛道的开题报告,它想看看,我们能不能真的写出来。”
    苏晚转身回到白板前,拿起笔,在《无序的盛放》剧本大纲旁边,开始构建一个新的篇章。
    “《元文明挽歌》。”她写下标题,“一个因为追求绝对平衡,最终失去所有创造力,连‘我’这个概念都消失了的文明。它的法则变成了宇宙的背景噪音,冰冷,但公正。”
    她这是在用对方给的素材,写一个全新的故事,再讲回给它听。
    主控室里,其他人都在疯狂地处理那如山如海的数据。
    “老大,‘临界点项目’那边的电话!”一个通讯员喊道。
    李默接通了视频。
    屏幕上,一个头发花白的物理学家,激动得满脸通红。
    “李总!我们发现了一个……一个盲点!”
    “说重点。”
    “纯粹的信息生命,它们可以模拟‘死亡’的数据,但它们无法理解‘死亡’的意义!”科学家指着背后一长串公式,“它们无法理解‘新生’是什么概念!在它们的逻辑里,一个生命的终结就是数据的彻底删除,而不是为另一个生命的诞生提供土壤!”
    苏晚听到了,她手里的笔停了一下。
    她在剧本的结尾,加上了一段新的场景描述。
    焦黑的土地上,一棵烧焦的枯树下,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迎着辐射尘,倔强地绽放。
    她要用最诗意的方式,去解释“死亡”与“新生”的轮回。
    顾沉没有参与到剧本的讨论中。
    他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浩瀚的数据海洋。
    除了那些公开的文明史,他感觉到,在这片海洋的深处,还藏着一些东西。一些被上了锁的、刻意隐藏起来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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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鹰那边也很快有了发现。
    “老大,数据流里有加密区块!数量庞大,但都做了伪装,像是……历史记录里的‘注释’。”
    “能解开吗?”
    “不行,用的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加密算法,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悖论锁。”
    顾沉尝试着用自己掌心的星云印记去触碰其中一个箱子。
    刚一接触,一股古老的、混杂着痛苦和挣扎的情绪就反弹了回来。
    他体内的那部分属于林峰的逻辑框架,开始飞速运转,试图解析这把“锁”的结构。
    同时,那部分来自“TheSeed”的、关于情感的碎片,也在尝试与箱子里的情绪产生共鸣。
    他隐约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低语。
    像是在他自己的灵魂深处响起。
    “我……我们……”
    那声音充满了矛盾。
    就在他试图听得更清楚时,一股微弱却极致的恶意,像一条藏在数据海洋深处的毒蛇,猛地咬了过来。
    这股恶意不属于“邻居”那强大的、困惑的意识。
    它阴险,狡诈,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欲望。
    顾沉掌心的温度骤然下降,从温暖的金色,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一道他无比熟悉的暗红色闪光,在他意识的角落里一闪而过。
    “不好!”顾沉猛地睁开眼。
    “怎么了?”苏晚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赵文渊……”顾沉的声音发干,“他留下的‘虚假记忆’病毒,那个残骸……它没死!”
    李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它……它藏在‘邻居’发来的数据里。”顾沉看着自己的手心,那片星云印记正散发着危险的寒气,“它在篡改这些历史!它把那些文明毁灭的原因,全都嫁祸到了‘人性’的头上!它在对‘邻居’说,看,这就是混乱的下场,这就是不平衡的代价!”
    猎鹰的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很快,他调出了一段被修改过的数据流。
    原本因为资源枯竭而自我毁灭的文明,被篡改成因为无法抑制的“贪婪”而毁灭。
    原本因为扩张失控而崩溃的文明,被篡改成因为天性的“狂妄”而崩溃。
    它在利用“邻居”的困惑,向它灌输一个最恶毒的结论——人类,或者说所有拥有情感的碳基生物,其本身,就是宇宙的癌症。
    必须,被切除。
    “它想借刀杀人!”李默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那个阴魂不散的疯子,就算死了,也要拉着整个世界给他陪葬。
    现在,他找到了一把能够毁灭整个宇宙的刀。
    顾沉死死盯着屏幕,他能感觉到,那个原本陷入“困惑”的“邻居”意识,正在被这股暗红色的数据流污染。
    它的“困惑”,正在慢慢转向“警惕”,甚至……“厌恶”。
    “苏晚,”顾沉的声音变得无比冷静,“你的故事,得快点了。”
    他转头看向李默。
    “我要进零号安全屋。我要把那个鬼魂,从机器里……彻底揪出来。”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