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开始怀疑此刻的夏伦是不是真的清醒过来了。

    夏伦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在他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自己一直在重复相同的问题。

    而到后来，随着他力量的增长，他每问出一次，混沌魔神都要修复一次自己的身体。

    虽然以混沌魔神的意志，完全能忍受这样的伤势所带来的痛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享受这种无意义的损耗，他并没有受虐的癖好，尤其当这种痛苦来自一个理论上弱于自己的对手时，那种荒谬感更加令人恼怒。

    “够了！”

    混沌魔神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超然的淡漠，仿佛被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点燃，背后的六只手臂开始重新酝酿起可怕的波动。

    他背后的六只手臂同时抬起，每只手臂之中都像是握住了一颗赤红的光球，光球内部仿佛不断发生着微型的创世与灭世，星系在其中诞生又湮灭。逸散出的能量余波引起血海一阵阵的震荡。

    “混沌泯灭……”

    夏伦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揪紧。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就是这一招。那吞没一切的赤红，那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绝对吞噬，那道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推开的身影。

    艾娜就是在这一招之下失踪的。

    仿佛天地间都被那一道赤红所覆盖，此刻夏伦才真正意识到，这一招的威力有多么可怕，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在这一招之下保全自身。

    但现在的夏伦，已经和之前的夏伦不一样了。

    感受着灵界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入体内——如狂暴的瀑布般，冲刷着他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细胞。疼痛被转化为力量，记忆被锻造成意志，失去与获得在这一刻达到了某种强大的平衡。

    夏伦紧紧握着手中的血剑，能量疯狂地涌入其中，血色在剑身上凝聚，越来越浓郁，最终变得漆黑如墨。

    而混沌魔神背后的六臂也同时聚集在身前，所有光球凝成一道实质性的光柱。

    “给我……开！”

    一剑向前挥出，宛若有开天辟地之势，漆黑的剑光和吞没一切的血光撞在一起，时光凝滞，所有的法则都在这一刻被泯灭。

    “咔嚓——”

    夏伦手中的血剑，赫然已经无法承受这样可怕的力量，剑身上迅速弥补上无数的裂纹，紧接着崩碎成无数碎片。

    仿佛一切都变慢，夏伦看到混沌魔神的面容在扭曲中变形，六只手臂上的光球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就像风中残烛。但他也看到自己的黑色剑光在迅速消融，如同冰雪遇到烈阳。

    轰——

    随着寂静无声的爆炸，二人的身影都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夏伦的情况并不好，感觉浑身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虽然及时护住了面部，但手臂也被爆炸吞噬了一大片血肉，露出下面泛着淡金色光泽的骨骼。

    痛楚如潮水般涌来，但又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他能感受到周围灵界的力量不断朝他体内涌来，飞速修复着他的身体，而他的身体也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自愈。

    应该就是靠着这股力量，他才能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和混沌魔神战成那样。

    血海另一端，混沌魔神此时的情况看上去更糟糕，一道溢出的能量直接轰在他的身上，整个上半身都已经在可怕的能量波动下灰飞烟灭。就像用橡皮擦去铅笔画，整个躯干在光芒中消失，连残渣都没有留下。

    看到这一幕，夏伦的脸色反倒变得惨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结果。

    但下方的血海升起一缕缕血色丝线，如编织一般将混沌魔神的身体重新修补起来。

    这家伙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解决？

    随着面前的血肉一阵蠕动，混沌魔神再次恢复如初，遥遥朝着夏伦看了过来。

    随后，却见他直接盘腿，在血海之上坐了下来，他背后六只手臂自然地垂落，那姿态不像是在战场上，倒像是在自家庭院中休憩。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伦忍不住问道。

    这可是在战斗之中，对面却忽然像是放弃了抵抗。

    “我不打了，我已经打够了。”混沌魔神抬头瞥了夏伦一眼，“我最强的攻击都无法将你解决，继续打下去毫无意义。”

    随后，混沌魔神又对着夏伦摊了摊手：“同样，你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奈何我……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我在外界的肉体吞噬一切。比起和我在这里继续耗下去，你还不如回去，和你的家人享受最后的时光，等待毁灭的降临……”

    夏伦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已经屏蔽了身上的痛觉感知，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做出反应。”混沌魔神一副任刀任剐的样子，似乎已经胜权在握。

    “你真就这么自信，觉得没有任何事物能伤到你？”夏伦沉下心来，思考着破局的可能。

    “因为我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

    “我根本不在意，这个世界的结局会怎么样。”混沌魔神淡淡道，“你们是会毁灭，还是会幸存下来，都与我无关，毕竟这个纪元并不属于我，我只属于过去，我的对手也只有族长一人……我的肉身失控，成为遵从吞噬欲望的野兽，也并非我所愿，这是族长当初没能将我处理好所遗留下来的问题。”

    夏伦默默地听着混沌魔神的讲述。

    “当然，我甚至可以选择自我了断，让你们这片世界继续存在下去……但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混沌魔神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我敬重族长是个合格的对手，但我同样也憎恨着他……他所珍视和遗留下来的一切，都被破坏殆尽，对于我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夏伦陷入一阵愕然。

    对于混沌魔神而言，他们甚至算不上敌人。

    对方的理念和他们就完全不在一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