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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螳臂当车
    观察到复州城内东西两门方向升起的混乱烟柱与隐约传来的内讧厮杀声,明军前线指挥体系迅速做出反应!

    号旗挥动,鼓角之声为之一变,各攻击集群立刻依令调整了作战节奏与重点。

    装备定远式步枪的散兵线,接到指令后进一步前压,加强了猎杀强度。

    他们不再满足于一般的火力压制,而是转为更具针对性的“拔点狙杀”。

    这些精锐射手利用一切可用的掩体,以极高的精度,专注清除城头任何仍在试图组织反击的女真军官、操作残余火炮的炮组以及任何敢于冒头放箭的弓弩手。

    "咻——啪!"

    每一声诡异的定远步枪枪响,都意味着城头一个抵抗节点的消亡,使得守军的防御彻底瓦解,指挥链断裂。

    与此同时,主攻方向的步兵突击集群明显加快了进攻节奏。

    扛着攻城云梯的先登锐士与手持燧发枪的跟进梯队,在己方持续不断的炮火掩护以及散兵们精准狙杀的联合清场下,向复州城南、北两座主门发起了更为迅猛坚决的冲击。

    他们趁着城头火力因内乱和精准狙杀而显着减弱的宝贵时机,以更密集的队形和更快的速度,悍不畏死地涌向城墙根下,将一架架云梯奋力靠上墙体,攀城之战瞬间进入白热化。

    为扩大城内叛乱带来的战果,部分一直处于待命状态的明军骑兵与步兵预备队,也开始向出现明显混乱的东西二门方向实施战场机动。

    他们的任务很明确:若城内“起义”力量成功打开城门或创造出缺口,他们须立即投入,接应这些内应部队,并迅速向城内纵深穿插,扩大突破口,将局部的骚乱彻底转化为整个城防体系的总崩溃。

    面对装备代差巨大的明军,城内的巩阿岱此时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和绝望。

    他亲自率领着最后的核心亲兵,冲向厮杀声最激烈的南门。

    沿途,他看到的是四处起火的城市,是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包衣,是正在与“叛军”混战的零星女真士兵。

    硝烟、血腥和一种皮革燃烧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直冲鼻腔。

    巩阿岱拔出腰刀,嘶吼了一声“跟我上!”,带着最后几十个亲兵冲向杀声震天的南门瓮城。

    远处东门方向传来汉人爆发性的呐喊“杀鞑子!迎王师!”,近处则是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火铳发射的爆鸣,以及垂死者发出的短促惨叫声。

    街面上杂物散落,几具尸体倒在血泊里。

    他刚拐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南门内侧的瓮城区域已乱成一团!

    那段包铁皮的厚重城门竟已向内歪斜着洞开,扭曲的门闩断在地上,显然是里应外合的结果。

    城门洞外,穿着赤色战袄的明军正成小队涌入,他们动作迅捷,口中呼喝着简短的指令:

    “甲队占左!控制垛口!”

    “乙队向右!肃清通道!”

    “砰!砰!”零星的铳声在瓮城石壁间碰撞回响,压制着任何试图冒头的抵抗。

    “挡住!给老子挡住他们!” 巩阿岱举刀嘶吼。

    他身后的女真亲兵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顺刀、狼牙棒扑了上去。

    “砰!砰!”

    几名冲在前面的女真亲兵在明军一轮精准的近距离射击中倒地。

    但巩阿岱和另外几名悍勇的白甲兵已趁着硝烟冲至近前,刀锋几乎能碰到明军的鼻尖!

    “刺刀!”小队官冷酷的声音穿透了喧嚣。

    没有任何犹豫,前排明军士兵猛地踏前一步,手中带刺刀的燧发枪如毒蛇般突刺而出!

    战斗在刹那间进入了最血腥、最原始的阶段!

    “铿!” 刀锋砍在铁甲上迸出火星。

    “噗嗤!”这是利刃入肉的闷响。

    “呃啊——”一名亲兵被明军刺刀捅穿小腹,发出凄厉的惨叫。

    巩阿岱红着眼,挥刀直劈一名刚装填完毕举铳的明军。

    那明军反应极快,侧身避过,同时大喊:“右侧!” 旁边另一名明军立刻用铳口上的刺刀“铛”地架开了巩阿岱的刀。

    第三名明军趁隙突进,刺刀带着寒光直捅过来。

    巩阿岱勉强格开,反手一刀砍在那士兵的肩甲上,入肉不深。

    那士兵闷哼一声,脸上却毫无惧色,当下一咬牙,向后疾退,与同伴保持阵型。

    “补位!” 明军小队官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更多的明军从城门洞涌入,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相互掩护,铳刺如林,步伐坚定地向前推进。

    巩阿岱身边的亲兵在一个个减少。

    一名悍勇的白甲兵刚用狼牙棒砸翻一名明军,还没来得及喘息,侧面“砰”的一记冷铳,铅子精准地打中了他的面门,他一声未吭便仰面倒下。

    巩阿岱感到左臂一麻,低头看,一枚铅子已穿透棉甲,嵌在肉里,血迅速渗出染红了衣袖。

    他咬着牙,继续挥刀格挡。

    右前方,一些原先躲藏在角落里的汉人包衣,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他们拿着木棍、柴刀、草叉,甚至石头,脸上既有恐惧,又有疯狂的兴奋,一口浓重的辽东方言厉声嘶吼:

    “杀鞑子啊!报仇!”

    “爷娘啊!俺给你们报仇了!”

    “打死他们!一个也别放过!”

    他们疯狂地攻击着落在后面、或者已经受伤倒地的女真兵,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名腿部中箭倒地的女真兵,瞬间被几把锄头、柴刀淹没,只能发出断续的、不成调的嗬嗬声。

    巩阿岱听到脑后疾风袭来,急忙偏头,一把粪叉擦着他的耳朵掠过,带起一阵腥风。

    他惊怒回身,一刀将那袭击的、面目扭曲的包衣砍倒。

    那包衣临死前还死死瞪着他,那眼里,尽是是滔天的恨意。

    就在这一分神的功夫,巩阿岱感到后背被沉重钝器狠狠砸中,仿佛脊骨都要断裂,喉头一甜,踉跄前冲几步,"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回头看去,一个身材粗壮、赤着上身的包衣,正举着一根刚从门上卸下的粗大门闩,龇着黄牙,准备再次砸下。

    他还未站稳,左腿又是猛地一震,一枚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铳弹打穿了他的小腿骨。

    钻心的剧痛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只能用刀死死拄着地面才没有完全趴下。

    视线开始模糊、晃动,他看到无数双腿围拢过来——

    穿着制式赤色战袄和皮靴的明军的腿,以及更多穿着破烂麻裤、草鞋甚至光着脚的包衣的腿。

    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野中,正前方一名明军小队官模样的年轻人正平举着一支造型奇特的火铳,铳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刚才腿上那一枪显然出自他手。

    那年轻人眼神冷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死死盯着他,如同猎手盯着濒死的猎物。

    而旁边那些围拢的包衣们,脸上全是复仇的快意和疯狂。

    他张了张嘴,想发出最后的诅咒或呐喊,但涌出的只有带着泡沫的、暗红色的血。

    “嗬……嗬……弃子……哈哈……哈哈哈……”

    巩阿岱仰天惨笑。

    话音未落,正前方那明军小队官的铳口再次喷出火光和白烟。

    “砰!” 巩阿岱的胸口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猛击,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后一仰。

    几乎同时,侧面一名明军士兵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的燧发枪狠狠一送,冰冷的刺刀“噗”地一声完全捅进了他的肋下。

    背后,那根粗大的门闩带着风声,再次重重砸在他的后脑,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周围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包衣们,也如同潮水般涌上,棍棒、柴刀、石头,如同雨点般落在他的头上、身上……

    随着巩阿岱的战死,复州城内最后有组织的抵抗彻底瓦解。

    这场复州之战,与其说是被明军单纯从外部攻破,不如说是在外部军事压力和内部绝望反叛的共同作用下,从内部彻底崩溃的典型。

    皇太极的放弃,成为了压垮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传庭骑着战马,在亲兵的护卫下缓缓进入一片狼藉的复州城。

    战斗已基本结束,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他看到那些跪伏在街道两旁、口称“万岁”的汉民和降兵,神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视着这座刚刚征服的城市。

    一队士兵将巩阿岱几乎不成人形的尸体拖了过来,扔在孙传庭马前。

    “经略大人,此贼便是守酋巩阿岱,已于南门伏诛!”

    孙传庭垂眸瞥了一眼,脸上平淡无波,仿佛看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工具。

    “哼!螳臂当车!”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传令!将此酋首级斫下,以石灰腌渍,选派嗓门洪亮的使者,送至盖州、海州城下。”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声音清晰地传遍四周:

    “示之于众:这便是负隅顽抗、逆天而行之下场!复州已下,天兵所指,顽石亦齑粉!令盖州守将看清楚了,是开门纳降,保全性命,还是想落得如巩阿岱一般,身首异处,为天下笑?!”

    “其余部分,”他挥了挥手,“拖去乱葬岗,一并烧了。”

    令毕,他不再看那尸体一眼,继续策马前行,下达后续指令:“妥善安置降卒与百姓,扑灭城中余火。统计战果,向陛下报捷。”

    复州,这座辽南重镇,在内外交攻中,宣告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