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陛下嘱托,我已经将那枚戒指交给了卢仁矩。”
    杨嘉仪细细的打量着杨彻,杨彻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嘉仪姐姐可是怪我擅自以姑母的名义将那信物送给卢相,断了他的希望?”
    闻言,杨嘉仪摇了摇头道: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姑母年纪大了,已经多年不问朝中的琐事。若是因为卢相的事,叨扰了姑母,再影响到了姑母的身体就不好了。”
    杨彻这般和杨嘉仪解释道。
    “陛下是担忧皇姑母知道了会给卢仁矩求情吧,到时候便是长期流放都怕不好执行。其实,依我看……皇姑母就是知道了也未必会为他求情的。”
    杨嘉仪笑了笑,轻描淡写间说着杨彻心里的盘算。
    杨彻愣了愣,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什么都瞒不过嘉仪姐姐……”
    杨嘉仪突然将摄政玉印从袖子中取出来,轻轻的放到御案上,她缓缓的将玉印推向杨彻的面前。
    “彻儿。”
    自从杨彻登基,杨嘉仪便一直叫他陛下。彻儿这个称呼,她已许久不曾喊过了。
    “嘉仪姐姐……这是何意?”
    杨彻看着杨嘉仪送回来的玉印,眉头一皱。
    “彻儿长大了,如今我也该还政与你。”
    杨嘉仪的指尖在玉印上停留片刻,随即收回。
    杨彻见状,突然慌了起来,他连忙按住她的手背,手心里还有着微微的薄汗:
    “嘉仪姐姐,可是朕做错了什么?为何你……”
    杨嘉仪轻笑,抽出手替他整了整歪斜的冠冕。
    “幼苗时需人扶持,待亭亭如盖……便该自己向上生长。“
    杨嘉仪说的是紫宸殿外的树苗,意有所指说的却是杨彻这位少年天子。
    杨彻的目光顺着杨嘉仪的看向殿外,眼神叵测落在了一截断枝上:
    “若是没长好呢?“
    “那就只能被砍掉,栽新的。“
    杨嘉仪莞尔,露出许久未见的明艳脸庞:
    “不过啊,我看这枝条生的极好!”
    杨嘉仪将玉印彻底推到杨彻面前,杨彻虽仍有犹豫,却不再推脱。
    ————三日后————
    长安城突然传来了摄政长公主病逝的消息。与此同时,一辆朴素的马车,正悄然离开长安。
    马车上,杨嘉仪手里握着的是,早上还在公主府没有离开时收到的黔州信笺。
    信笺上说废太子杨景琰与太子妃在他们到黔州一年后,便相继离世。
    杨嘉仪面色不是很好,突然间收到废太子和太子妃的消息,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和沈知韫也已经死了……杨嘉仪看了眼靠在马车车璧上的沈知韫,他微微闭着眼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温柔仿若初见时的模样。
    “殿下怎么了?”
    沈知韫感觉到杨嘉仪在看自己,他抬眸关心的问着。
    “皇兄和皇嫂……”
    杨嘉仪将手中信笺递给沈知韫,沈知韫接过看了一眼便将杨嘉仪搂在怀中:
    “殿下……节哀。”
    杨嘉仪点了点头,掀起车帘回看长安城。
    长安的城墙,离她的视线越来越远:
    “别再叫我殿下,再过一个时辰长公主的棺椁就要被送进皇陵了……今后,我便不再是殿下……”
    杨嘉仪回握住沈知韫的手,她看着阳光透过帘子照进来落在沈知韫的脸上,她轻轻地笑着感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
    “嘉仪~”
    沈知韫柔声轻唤。
    “嗯?怎么了?”
    杨嘉仪抬头看向沈知韫。
    沈知韫摇了摇头,将怀中的杨嘉仪搂的更紧: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庆幸。”
    关于长安的权谋纷争,随着滚滚的车轮转动,都留在了过去。
    往远处看青山如黛,等待他们的正是江南好风景。
    ——————二十年后——————
    江南的烟雨朦胧中,沈知韫与杨嘉仪隐居在此多年。
    沈知韫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们都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年近六十岁的沈知韫最终病逝于杨嘉仪怀中,临终时仍握着她的手。
    处理好沈知韫的身后事,杨嘉仪便也闭目长眠。自始至终她的唇角都含着笑,就仿佛她只是随他一同睡去。
    这一世,她再无遗憾。本就是偷来的时光,能如此她心满意足。
    多年后,他们的坟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株连理树,朝夕相伴……
    ————长安城内———
    宋言初立于相府高阁之上,他的手中攥着的是江南送来的密报,他紧紧握着密报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宁愿相信这一次杨嘉仪依旧如之前那一次一样,是假死。
    可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毕竟他们都不再年轻。
    他仍然忘不了初听长公主病逝时的那种感觉……甚至,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杨彻容不下卢仁矩也容不下杨嘉仪这个摄政长公主。
    数十年蛰伏,他权倾朝野,心中总是憋着一股狠劲——查明长公主病逝的真相。
    这些年,他的行事风格越发乖张,一却终被杨彻忌惮,就像是当年的卢仁矩卢相一般。
    其实,他早就亲自去探过皇陵,在看到那具空空的棺椁后,他便知道了真相。
    他输了,输得彻底。这若是不这般自欺欺人,他又如何度过这些个漫漫长夜?
    如今,杨嘉仪真的离开了,心中的那股子劲儿也终于散去。
    杨彻也来找过他,与他说起了当年的情景。可这一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没了意义。
    多日后,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春夜,宋言初终于褪去了他的紫袍玉带,跪于终南山佛前剃度。
    青灯古佛下,宋言初闭目捻珠诵读着佛经。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执念,终将在一声声诵经中渐渐淡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而这天下人,都叹宋相痴情专一。
    年轻时因心爱之人意外离世,固执的迎娶心上人的牌位入府,终身未再娶。
    久而久之,传来传去便传成了一段爱情佳话。至于真相如何,无人出来解释更无人在意真相。
    长安城繁华如旧,属于他们的故事,也终于落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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