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次,李秀琴来时,正撞见谢明月脸上带着未消的鲜红巴掌印,眼眶也是肿的。
李秀琴心疼得直掉眼泪,忍不住数落:
“当初……你总一口咬定那李三煜是什么三皇子,娘……娘也昏了头,信了你的,陪着你胡闹。
可你看看,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就你现在这样……
还不如当初就老老实实,嫁在隔壁桃溪村呢!
好歹离家近些,娘多少还能护着你一些……”
这些陈年烂账,犹如揭开了血淋淋的伤疤。
谢明月一听就炸了,尖声呵斥:
“闭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初要不是你也没主意,我能那样吗?现在倒来怪我!”
李秀琴也委屈起来,声音发颤:
“当初要不是你信誓旦旦跟我说他是什么皇子,我能由着你胡来吗?
再说了,我看你就是记岔了!
他顶多算个家底厚些的寻常子弟!
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怎么可能在咱们这村子里,任劳任怨干一整年的苦力活?
你瞧瞧他那样,早上雷打不动去铁匠铺抡大锤。
下午才能腾出空做点自己的事,我看他比村里那些正经汉子还要辛苦些!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明月啊,咱别再执迷不悟了行不行?
如今你已经嫁了人,就……就收收心,和女婿好好过日子吧……”
“和他好好过日子?”
谢明月像是被这句话给彻底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怨愤、屈辱、不甘轰然爆发。
她猛地抓住李秀琴的手臂,眼睛赤红,字字泣血般从牙缝里挤出来:
“娘,你睁眼看看我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别说姓马的对我动辄打骂,连个丫鬟都敢给我脸色看!
我想上街买盒胭脂都得看他心情,伸手讨钱像条狗!
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吗!
我宁愿回桃源村种地,在厂里做事,也不想在这马家地狱里多待一天!”
李秀琴听她这么口不择言,吓得魂飞魄散。
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话你心里头抱怨抱怨就得了,怎么还敢说出来!
要是……要是被女婿听见,可怎么得了!”
谢明月一把挥开她的手,恨恨地“呸”了一声:
“什么女婿?他那年纪,都赶上我爹了!”
她像是豁出去了,将满腔的屈辱与怨恨倾倒出来:
“他……他那方面根本不行!
还死要面子,变着法子折腾人!
心思又花,在我和那个贱人谢招娣房里换来换去。
今夜住我这儿,明晚就住谢招娣那边。
他把我们当……当什么了?简直、简直禽兽不如!”
李秀琴听得老脸通红,又急又气,忍不住教训道:
“你、你胡咧咧些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三从四德的道理你都忘干净了?
哪有……哪有女子这般议论自己夫君的房事的!”
谢明月只是冷笑,眼神怨毒。
李秀琴拿她没办法,转了话头,小心翼翼地问:
“那……那个谢招娣,进了马家做妾的事,你说……谢广福他们一家,知不知道?”
谢明月摇头,语气冷淡:
“我怎么知道,去年我刚嫁过来,就发现这谢招娣在马家做妾。
我就故意把谢锋他们一家在桃源村过得好、发财了的消息透露给谢招娣那蠢货。
她果然急吼吼地告诉了她爷奶爹娘。
听说后来……
就在咱们学堂建成、摆五喜村宴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就回村去找谢广福了。
只不过,后来不知怎的,他们都被扭送到县衙大牢里去了。
再后来……就都死在大牢里了。
为这事儿,谢招娣恨死我了,再也不跟我讲话。
不过我也无所谓,她那么蠢笨,还能爬到我头上去不成?”
“咦?不对啊。”
李秀琴一脸怀疑。
“去年?谢老太和谢老汉回桃花村了?不可能啊!
以谢老太那泼辣性子,要是回了村,少不得要闹翻天。
我们天天住在村里,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明月,你确定他们一家回了桃源村,又被送进大牢,最后死在牢里面了?”
“千真万确!”谢明月笃定道。
“谢招娣亲口跟我哭诉的,还能有假?”
李秀琴眉头紧锁,喃喃道:
“那要是真的……谢老太他们肯定是被拦在了村口大榕树下。
这事儿……我得想法子去问问那王老五。
要是你说的是真的,那谢老太、谢老汉,还有谢广金一家的死,
恐怕……跟谢广福他们脱不了干系!”
谢明月眼神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
“娘,你说会不会是……谢锋?
王老五把人拦下,谢锋去‘应付’了他们?
时间也对得上,五喜宴之后没多久,县里就开始传我婚前不检点的谣言!
定是谢锋从他们嘴里问出了什么,故意坏我名声,才害得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李秀琴恍然大悟,随即又吓得脸色发白:
“明月啊……这、这要是真的,那事儿可就捅破天了!
谢锋他……他逼死自己的亲爷奶、亲大伯一家?
这在咱们大宁朝,可是十恶不赦、忤逆不孝的大罪啊!
是要被千夫所指、律法严惩的!”
没错,大宁朝承景帝素来以孝治天下,极重人伦纲常。
父母祖辈,即便有错,子孙亦不得忤逆伤害,否则便是触犯“恶逆”之条。
为世人所不容,为律法所严惩。
谢锋若真涉及逼死至亲,其道德与律法是容不下他的。
但李秀琴随即又忧虑起来:
“不过,就算知道了,咱们也没证据啊。
那王老五可是理事会的人,能胳膊肘往外拐,说谢锋不好吗?
况且谢锋现在在京城做官,听说还是玄策卫的。
就算这事儿捅到府衙去,只怕……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吧?”
谢明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娘,您糊涂了?咱们为什么要‘捅’到府衙?
我们只是……‘散布真相’啊,当然不会指名道姓去告官。
况且,他谢锋能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他能坏我名声,我就不能让他也尝尝被千夫所指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