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瞥她一眼“自是《女诫》，《内训》，以及殿下偶尔会问及的经史子集。殿下虽不常涉足后宫，却重才学。”
这倒出乎云棠意料。
楚晏临竟用这种方式来验收她们？
晚膳时分，精致的菜肴摆上小桌，周氏却坐立难安，筷子都没动几下，只顾着低声反复背诵《女则》。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云棠。
她不紧不慢地用着膳，甚至偶尔还会细品一下某道点心的滋味。
周氏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是焦灼难耐。
“云姐姐！你…你吃东西的声音能不能小点？我这…我这都快记不住了！”
云棠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一块软糯的糕点，这才抬眼看向她，唇角噙着笑意，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不能。”
“你…你…”
周氏被她这直白又气人的回答噎得说不出话，脸都涨红了。
可想起严嬷嬷才说过的“不得喧哗失仪”的规矩，到底不敢再出声，只得愤愤地扭过头。
西暖阁内灯火通明，楚晏临并未坐在主位，而是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手中执着一卷书。
他已换下白日那身繁复的朝服，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
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却更衬得他面容俊美近妖，只是那周身散发的疏离寒气，比白日更甚。
云棠与周氏依礼跪拜。
“起来吧。”他的声音从书卷后传来，懒洋洋的，没什么情绪。
两人起身，垂首立在一旁。
楚晏临并未立刻抬头，仿佛手中的书卷比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更有吸引力。
暖阁内静得可怕，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周氏紧张得手指微微蜷缩。
云棠却趁此机会，极快地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
暖阁布置清雅，书卷气极浓，不像太子居所，倒似文人书房。
案上除了公文，还散放着几本棋谱，一旁的棋盘上残留着一局未下完的棋。
终于，楚晏临放下了书卷，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他先问了周氏几个关于《女诫》的问题，周氏虽紧张，倒也答得流畅规矩。
随即，他看向云棠。
“云氏。”
“臣妾在。”
“《通鉴》中，……，依你之见，当如何权衡？”
他的问题陡然从女德跳到了治国用人之术，声音平淡无波，却让一旁的周氏瞬间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棠心中亦是震惊，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绝非考校秀女的普通问题！
他这是直接点评了朝野现状！
太子他是随意一问，还是…已经察觉了她的底细，刻意试探？
她略一沉吟，垂下眼睫，声音柔婉却清晰“回殿下，臣妾愚见，……。”
太子静静听着，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指尖在书卷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片刻后，他微微挑眉，继续问道，问题却更加刁钻深入，直接引向了当前朝堂上关于考核官员的新政争议。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问得漫不经心，一个答得谨慎婉转。
一旁的周氏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脑袋里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这些是她能听的吗？
这些关于朝臣，关于新政，甚至隐含对陛下用人之道质疑的言论…
完了，她听到了这些，怕是要活不成了。
要不…
现在就戳聋自己？
可她又实在怕疼得很。
呜呜呜，父亲，母亲，女儿不孝，怕是不能再…
就在她双腿发软，几乎要瘫软在地时，上方传来太子的声音&nbp;“周氏。”
周氏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又惊觉失礼赶紧垂下“臣…臣妾在…”
“你先下去吧。”
周氏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行了个礼，声音带着哭腔“臣…臣妾告退！”
随即也顾不得仪态，踉踉跄跄地退出了西暖阁。
暖阁内顿时只剩下云棠与太子两人。
楚晏临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云棠面前停下。
云棠感受到那压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发顶，她维持着垂首的姿势，心跳如擂鼓，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忽然，一声低笑在她头顶响起。
“抬起头来。”
云棠依言缓缓抬头，不可避免地撞入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中。
他并未立刻说话，只是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细细打量她。
“书读得不错。”他终于开口，“见解也尚有几分意思，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云棠面上泛起一丝受宠若惊的红晕，连忙低下头“殿下谬赞，臣妾…臣妾只是偶有涉猎，胡乱说的，当不得真。”
“是吗？”楚晏临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了些，一股清冷的檀香混合着书墨的气息，瞬间将云棠笼罩。
他的指尖忽然轻轻拂过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既然尚有几分伶俐，”他收回手，“明日便到书房来，近身伺候笔墨吧。”
怎么回事？
进展这么快的吗？
云棠恭顺地福下身去“臣妾…谢殿下恩典，只怕臣妾愚钝，伺候不周…”
“无妨。”楚晏临走回软榻边，重新执起卷书，“规矩，严嬷嬷会教你，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