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这叫惩罚?”
路玥觉得这的确是纪鹤雪做得出来的事“你在我家门外待了多久?”
纪鹤雪缓慢地眨了眨眼,抹去屏幕上的水痕。
“我记不清了。有空余的时候,我就会在。”
路玥“昨晚也在?”
纪鹤雪“嗯。”
这不就和林丽发的那本小说一模一样吗!
路玥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生气,她只是看着屏幕内的青年,生出了一种极大的无力感。
“……你觉得这样是正确的吗?过去这么久,我以为你会找到更多值得你投入时间的人或物。”
而不是将她当作重心。
镜头那边颤动了下,似乎是纪鹤雪没有拿稳。
“我只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他的语调冷冷淡淡,“你的话,是让我离开你的新借口吗?”
“我离不开,也不会再让你离开。”
后一句吐字清晰,满是偏执。
雨水又砸落下来。
路玥试图讲道理“没有人是离不开另一个人的,你不能这么想。你看,我们分开这段时间,你不也过得很好吗?”
“不好。”
纪鹤雪注视着镜头,像是隔着屏幕在和她对视,强调道,“不好。”
路玥“可是……”
“我想见你。”
纪鹤雪忽然道。
他像是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急促地重复了一遍,眸底隐约泛了薄雾,“可以让我进来吗?”
“……”
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路玥再度为自己的阅片量忏悔,然后拒绝“不行。”
她今天是要告诉纪鹤雪,将一个人作为重心的行为是不正确的。如果她同意,那对方只会更进一步,事态就更加难以控制。
纪鹤雪只重复道“我想见你。”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动也不动,直直看着镜头,轻易便能感受到他的执拗。
越是这样,路玥越不能同意。
她甚至代入了些家长心态,有种看养大的孩子不争气的恨铁不成钢感。
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她也冷了脸“那你想着吧。”
说完,路玥直接挂了视频,气哼哼地将手机用三层被子埋起来。
……
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的。
即使是微寒的初冬,也随时可能会下一场足以将世界淹没的瓢泼大雨。
雨线倾斜着抽打窗玻璃,发出密集的噼啪声。窗外的一切都被雨幕模糊成灰蒙蒙的色块。
换做往常,路玥会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适合睡觉,也适合听着雨声,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隔个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楼下那个在雨中的身影。
纪鹤雪在视频挂断后,便安静地站在了房门外,在逐渐变大的雨势中纹丝不动。
即使是隔了几十米的距离,路玥也能看到对方被雨淋湿的狼狈模样。
暴雨中,青年的轮廓被水汽模糊,唯有那双眸黑得惊心。
黑发凌乱贴在额角,顺着水珠的弧度蜿蜒,压着他的眼皮,让人看不清情绪。
纪鹤雪只穿了件衬衫,薄薄的衣料很快便被砸落的雨珠浸了个通透。
他没有发消息。
也没有再打过电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是条被遗弃的流浪狗,固执地等待着主人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垂青。
这算什么,苦肉计吗?
察觉自己又没忍住看了过去,路玥有些气闷地捏住窗帘,刷一下遮住了窗户外的一切。
但雨声是遮不住的。
路玥翻出被捂成暖手宝的手机,思索要不要打电话给流浪狗救助中心。
搞什么啊?
要是纪鹤雪一用苦肉计,她就上当,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足各王月大王怎么能被轻易拿捏?
正纠结着,刚才约她打游戏的林丽又发了消息过来。
【林丽我去查了一下,这个总裁好像很致力于发展地方事业】
【林丽不仅在国内很多城市都投资了项目,还会开设助学基金,成绩好的学生不用背贷款也能接受教育】
【林丽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会搞慈善的类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
路玥一愣。
她顺着林丽给她的新闻链接点了进去。
如纪鹤雪所说,那天的记者会不是偶然。
他在许多城市都留下了照片,也不止一家媒体报道过他,那些带了城市名字的标题格外刺目。
他是真的找了她很久。
而且,路玥不是半点商业不通的白痴。
如此密集的投资和项目开展,不仅需要庞大的资金量,还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和公司内部沟通,去做计划,做方案,做人员协调。
同一时间,封家还在激烈地内部斗争。
人为了利益愿意赌上一切。越是庞大的家族,斗争起来就越恐怖,没人会轻易放弃。
纪鹤雪承担着这样的压力,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的呢?
路玥不自觉将下唇咬出点血色。
她又走到窗户旁,轻轻拉开一条缝,发现纪鹤雪还站在那里。
纪鹤雪觉得有些冷。
在路玥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失去了对外界的知觉。
触觉的冷与热。
味觉的甜与苦。
甚至连痛觉,都要旁人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提醒他时,他才会后知后觉地感受到。
那时候,伤口溢出的血液,已经将纸张浸染了大半。
不过。
托那次意外的福,合作方目露惊惧地又在最后的利益分配处让出了零点三的分配点数。
回去后,纪鹤雪就被楚指星骂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疯,就疯得彻底一点,我好知道该怎么办!不要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做的全是不正常的事,让我每天在这里提心吊胆的!”
他在想什么?
纪鹤雪认为自己什么也没想。
很多时候,他的思维直白得可怕。
想要-追求-得到。
达成目标途中付出的代价,他毫不在意。
雨势似乎又大了些,豆大的雨滴砸得他险些睁不开眼,有雨水从睫毛缝隙间淌进去,刺得他眼白生疼。
视线内,那紧紧闭合的房门,让他心脏也泛起疼。
……找回知觉的代价,是疼痛吗?
纪鹤雪抬起手拭去眼皮上的雨水,能感受到脆弱的眼球在皮肤下颤动,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失去颜色。
他还是固执地盯着那扇窗户。
一遍遍擦拭。
又一遍遍睁开。
他不记得过去了多久。
衣服和裤脚变得越来越沉,身体已经冷得麻木,在肌肤表皮泛起刺痛感。
纪鹤雪忽然思念起路玥手心的温度,身上的气味和柔软的、将他一寸寸缠紧的发丝。
那些就在窗户以内的世界等着他。
他要做的,也是等待。
……那窗帘动了,露出一截细小的缝隙,又很快被雨水的痕迹掩去。
不是错觉。
纪鹤雪微微垂下头,任水珠淌进他眼底,是痛的,唇角却很浅地勾起一点弧度。
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