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以后我们直接返回家中,屋外人群已散,柴浪的尸体也被相关人员拉走。
我和柳山虎、李建南进屋时,父亲正坐在客厅抽烟,孟小宾在一旁陪着。
“阿辰,见到大龙了?他怎么说?”父亲一见到我,立刻掐灭烟头站起身,声音急切。
我扶着他重新坐下:“见到了。大龙伯很平静,只说一切后果他自己承担,就托我以后照顾他那个养子张文武。”
父亲重重叹了口气,:“哎,本来想着回村是修路建校、光宗耀祖的好事,谁承想大过年的闹出人命……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回来修缮祖坟的。”
“爸,事已至此,别再多想了。”
“明天一早,我让阿宾开车先送你和妈回莞城。我和山虎、建南还得留两天,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干净。”
父亲沉默片刻,无奈地点点头:“行吧。不过阿辰,走的时候,记得把大龙家那孩子一起带上。他现在没了依靠,柴浪家那帮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留他在村里,我怕会吃亏。”
“放心吧爸,我会安排妥当的。”我郑重承诺。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孟小宾就将车开到了院门口。父母简单收拾了行李,母亲眼眶通红,显然一夜未眠。
“阿宾,路上开稳点!”我叮嘱道,“车上是我爸妈,别像平时自己开车那样横冲直撞。”
孟小宾高声应道:“老大放心,我保证平平稳稳!”
临上车前,母亲紧紧握住我的手:“阿辰,大龙是为了咱们家才出的事,你可一定要想办法帮帮他!”
送走父母后,刚过九点半,村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阿辰,我约了村里几位房头长辈,十点在村委会碰个头,商量大龙的事。你也过来吧。”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我吩咐李建南:“老李,今天初八银行开门了,你去县城取两百万现金,顺便买些红包备用。”
我想了想补充:"小地方没预约可能取不了那么多。你每张卡都有钱吧?要是一家取不了这么多,就多跑几家银行,能取多少算多少。”
李建南应道:“明白了老板。"说完拿起车钥匙出门。”
我和柳山虎步行来到村委会时,村长办公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位老人,都是村里各房头德高望重的长辈。
村长介绍道:“阿辰,这几位都是咱们村的老人了,按辈分,你大多都得叫叔公。”
我向众人点头致意:“各位叔公,大过年的,因为我家的事劳烦大家,实在对不住。昨晚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我恳请各位叔公能主持公道,帮帮大龙叔。”
一位年约八十、头发花白的长辈缓缓开口:“阿辰,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柴浪这两年确实闹得太不像话,开赌场、欺负乡邻,村里人敢怒不敢言。大龙这事,是替天行道,我们不会坐视不管。”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我们出门查看,只见村委会门口堵了三十多人,都是柴浪的本家亲戚。领头的是柴浪的妻子,村里人背后都叫她“龅牙珍”。
“村长!你是不是要组织人联名害我家柴浪?”龅牙珍尖着嗓子喊道,“人都死了,杀人偿命!张大龙必须枪毙!你要是敢包庇他,我们全家跟你没完!”
村长面色一沉:“我们做事讲的是证据!柴浪要不是作恶多端,全村人会联名?我告诉你,柴浪有今天,你们这些纵容包庇的亲戚就是帮凶!”
这时,那位八十多岁的叔公走上前,指着龅牙珍厉声道:“你还有脸来闹?你老公开设赌场,你那几个亲弟弟也有参与吧。”
“还有你那儿子,在镇上读高中,整天在学校里欺负自己本村的孩子,这些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再闹下去,大家伙把你们全家一起都举报了,让你们都进去吃牢饭!”
龅牙珍脸色瞬间惨白,她回头想找支持者,但身后的亲戚朋友都默默散开。很快只剩她一人,最终只能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村长冷笑一声:“这女人,柴浪坐牢十几年,她早就改嫁了,现在跑来闹,无非是想讹点钱。”
回到屋里,村长说:"阿辰,我了解过了,像这种情况,大龙都快六十了,而且我们组织上千人联名上访能起到很大效果,最多也就几年,大龙就能出来了。"
我点点头,对在场的叔公们说:“各位叔公,我已经让人去取钱了。等联名信的事情办妥,我想给每位出面作证的乡亲包个红包,也是表达一点心意。”
“你们看怎样。”
村长立即摆手:“阿辰,这钱我们不能收!大龙这是为民除害,我们主持公道是应该的!”
其他村民代表纷纷附和:"对!就是!"
我明白众人心意,便说:“那这样子吧,这两百万,我就捐给村里当教育基金,村长跟在座各位叔公们共同监管这笔钱,要保证能落实到位,给村里读书成绩好的孩子做奖学金。”
“至于平时,你们这笔钱要放在银行生利息也好,要放给私人赚利息也好,你们各位自行安排,这总行了吧,这是我的心意!”
众人一听有两百万,顿时眼放光彩。村长立马拍板,:“既然阿辰都这么说了,各位就不要推辞了,大家都辛苦一点,一起共同监管好这笔教育基金,别让阿辰失望!”
叔公们纷纷感叹:“阿辰有心了!好人啊!以后回村有事尽管开口,全村都支持你!”
中午,我在村长家简单吃了午饭。饭后,李建南带着两个沉甸甸的旅行包回来了。
“老板,跑了好几家银行,取到了两百万。还买了五百个红包。”李建南汇报。
我和村长详细拟定了联名信的名单,最终确定了包括周边几个自然村在内,共一千三百七十五人愿意联名。
下午,村长领着我去了张大龙家。刚推开院门,就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蹲在院子里,低着头用力地磨着一把砍柴刀。刺啦刺啦的磨刀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村长皱起眉头,高声问道:“文武!你这是在干什么?”
张文武闻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带着一股狠劲:“村长!昨晚后半夜,有人用砖头砸了我家窗户!肯定是柴浪家那帮杂碎干的!”
“现在我爹进去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他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也让他们过不下去!我这就去柴浪家,能杀一个算一个!”他说着就要站起身。
“胡闹!”村长厉声喝止,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他们犯法,自然有法律收拾!你爹的事,我们全村都会想办法,你阿辰哥也绝不会不管。你这样莽撞地去找人拼命,对得起你爹吗?”
张文武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气未平。
我看着这个被愤怒和悲伤冲昏头的年轻人,沉声开口:“文武,你爹昨天特意托付我,让我照顾好你。你跟我去莞城,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闯一闯吗?”
“那边的工作、住处,我都会给你安排好。你爹在里面,我也会打点关系,让人照应着,不会让他吃亏。他在里面表现好,加上我们外面活动,用不了几年就能出来。到时候,你也在外面混出个样子了,正好接他出来享福。”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没给他犹豫的机会,语气加重了几分,:“但是,文武,你得想清楚。你要是听我的,这些我都替你办好。你要是非要按自己的性子来,现在去找人拼命,惹出更大的祸事,那你爹的事,我就不管了。”
“是让你爹在里面安心改造、早点出来,还是让你俩都陷进去,你自己选。”
张文武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磨得发亮的柴刀,又抬头望了望自家破旧的瓦房,最后目光落在我和村长脸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哑声开口:“行……辰哥,我……我听你的。”
说完,他“哐当”一声把柴刀扔在地上。
傍晚时分,我刚吃完饭,手机响了。是镇派出所的关所长。
“阿辰,刑警队的人明天上午过来提人。”关所长压低声音,“他们初步判断这是激愤杀人,加上柴浪有错在先,情况对大龙有利……”
“明白了,谢谢关所。”
晚上九点,我带着张文武再次来到镇派出所。关所长特意安排我们在审讯室见了张大龙。
“阿辰,文武这孩子……就拜托你了。”张大龙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满是托付。
我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地说:“大龙伯,别这么说。从今往后,文武就是我的兄弟。”
听到这句话,张大龙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没能给他好生活……”
审讯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张大龙抬起头,:“阿辰,你跟我说实话,我这事,最坏会怎样?”
我沉吟片刻,决定如实相告:“我问过律师了。你这个情况,属于激愤杀人。”
柴浪当时当众威胁要挖我家祖坟,这是严重的挑衅和侮辱。加上全村人联名求情,说明你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为民除害。律师判断,大概率不会重判。你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
张大龙听完,默默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起身轻轻走出审讯室,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们父子。
第二天清晨,村庄还笼罩在薄雾中。我让柳山虎先带张文武上车等候。村委会门口,一千多名村民按了手印的联名信已经准备好。
村长将联名信郑重地交到我手中:“阿辰,全村人的心意,都在这里了。”
上午十点,县刑警队的车准时到来。我带着联名信去找办案负责人,详细说明了柴浪平日为恶乡里的情况,以及事发当天的挑衅行为。
十一点整,我们的车缓缓驶离村庄。透过后视镜,我看见村长和几位叔公依然站在村口,身影在扬尘中久久没有离去。
“老板,直接回莞城?”开车的柳山虎问道。
“嗯。”我应了一声,透过后视镜看到张文武靠在车窗边,默默流泪。
我们回到了莞城之后。我将张文武安顿在庄园公寓楼里以前姜海镇住的房间,安排孟小宾带他熟悉环境。
一周后,律师传来消息:考虑到柴浪有重大过错在先,且村民联名求情,加上张大龙认罪态度良好,法院最终认定其行为属激愤杀人,从轻判处有期徒刑4年。
我把消息告诉了张文武。他红着眼圈说:“辰哥,谢谢你。我爸说了,让我好好跟你干。”
我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