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双挂断了陆芊芊的电话。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一声，又一声。

    像是在为她的假期倒计时。

    姬无双握着那台冰冷的卫星电话。

    陆芊芊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我需要你。”

    就像一个战友，在远方战场的呼唤。

    她知道，她的假期，结束了。

    唐州的安稳，像一个短暂而温暖的梦。

    现在，梦该醒了。

    她也必须回去了。

    回到，那个属于她的真正战场。

    回到，那个属于她们的真正战场。

    姬无双走出房间。

    父母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是姬无双带着父母新买的。

    电视里，是家长里短的肥皂剧。

    母亲看得津津有味。

    父亲则在一旁打着瞌睡。

    寻常的人间夜晚。

    “爸，妈。”

    姬无双缓缓地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父母都转过头来。

    “我明天，就要回京州了。”

    她说道。

    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父亲也瞬间清醒了。

    “这么快？”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失落。

    “不是说，能多待几天吗？”

    “公司有急事。”

    姬无双只能用这个苍白的理由。

    “项目要启动了，我必须回去。”

    母亲沉默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再说话。

    父亲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然后站起身，对姬无双说道，

    “工作要紧。”

    “去吧。”

    “家里，有我们。”

    他的话，和当年送她去当兵时，一模一样。

    姬无双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很疼。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晚，姬无双迟迟没有入睡。

    她坐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然后，她拿起手机，给陈雷发了一条信息。

    “有空吗？出来走走。”

    很快，陈雷回了信息。

    只有一个字。

    “好。”

    两人约在厂区那条，废弃的铁轨旁见面。

    夜很深了，周围很安静。

    只有远处工厂机器的低鸣，和草丛里的虫鸣。

    陈雷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

    “怎么了？”

    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出什么事了？”

    “没有。”

    姬无双摇了摇头。

    “我明天，就要走了。”

    陈雷的身体僵了一下。

    夜色，掩盖了他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火光照亮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也照亮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T国。”

    姬无双看着远处的夜空，轻声说。

    “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在T国。”

    “海水淡化，和移动诊所。”

    她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起自己的工作，说起陆芊芊，说起那个叫“远方”的基金会。

    说起那些在贫穷和战乱中，挣扎求生的人们。

    她说得很平静。

    像在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但陈雷听懂了。

    他听懂了，那平静之下隐藏的危险，和那份沉甸甸的理想，以及那份悲悯。

    他安静地听着。

    一根烟燃尽了，他又点上了一根。

    直到姬无双说完了。

    他才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

    “注意安全。”

    他说道，依然是这四个字。

    然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家里，有我。”

    简单的几个字。

    没有一句挽留。

    没有一句抱怨。

    只有最深沉的理解和包容。

    然而就是这四个字，却瞬间击中了，姬无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在部队，保家卫国。

    她以为，那是对这个家最大的守护。

    她在外面，守护着一个可能改变世界的理想。

    她以为，那是更宏大的责任。

    可是，她走了。

    这个家，就空了。

    是眼前这个男人。

    用他那笨拙而沉默的方式，填补了她的空缺。

    守护着，她最想守护，却又无暇顾及的根。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了姬无双的心头。

    她转过身，看着陈雷。

    看着他，在夜色中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轮廓。

    “陈雷。”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我们，结婚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

    虫鸣声，仿佛都消失了。

    陈雷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姬无双。

    眼神里，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

    姬无双重复了一遍。

    她的心里其实很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是因为，爱情吗？

    她不懂什么是爱情。

    她只知道，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很安心。

    是因为，感动吗？

    是因为，想用一个名分，来回报他这些年的付出吗？

    或者，只是因为，她要去一个更危险的战场。

    她想，给自己的身后，安下一个最稳固的锚点。

    一个，可以让她在任何时候，都能回头的家。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后悔。

    陈雷怔怔地看着她。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很久，很久。

    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然后，他走上前，一步，一步，走到了姬无双的面前。

    他比她高一些。

    他低着头，看着她。

    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也依然明亮。

    “姬无双。”

    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看着我。”

    姬无双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你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是因为，可怜我吗？”

    “还是因为，感激我？”

    “或者，你觉得，你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锋利的刀。

    剖开了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理清的，混乱的内心。

    姬无双说不出话来。

    她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陈雷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苦涩和自嘲。

    “我就知道。”

    他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姬无双。”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压抑着的痛苦。

    “我不要你的感激和同情。”

    “更不要你的交代。”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

    “你，是姬无双。”

    “是那个，在操场上，能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的女孩。”

    “是那个，会为了理想，跑到世界尽头的女兵王。”

    “你的世界，很大。”

    “大到，这个唐州都装不下。”

    “你不属于这里。”

    “你，也不该被任何东西绑住。”

    “包括，我。”

    “也包括，婚姻。”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