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鸿被警察带走约十分钟之后，玄灵提着一袋保温餐盒和一包衣物用品走了进来。他进来的时候，太元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上面摊着两枚戒指，似乎正在沉思。

    玄灵放下餐盒用品，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不要过于担心他了，现在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警局。你应该对他有信心。他不是没有底线的人。”

    “你报的警？你早就知道他会来？”太元抬头，吃惊的问道。

    玄灵却头也不抬的回复道：“你能不能不要想那么多？多思伤脾，你所以没有胃口。”

    太元皱起眉头，再问：“你刚才是故意离开的？就是为了引他现身？你怎么可以这样利用我？”

    “我？利用你？为什么？我现在在你眼里，也成了浮黎那样卑鄙小人了？”玄灵这才抬头，肃颜质问道。

    太元：“你就见不得我跟他好！”

    玄灵：“那我把他弄回来干什么？”

    太元：“你那时候把陈婉君叫去雪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见不得她还带了翎儿。然后你就骗她！你知道我在黑暗里有多痛？明明知道是假的！她不知道啊！她的感觉都是真的啊！她什么感受我一点都没有少！我会比她痛千倍万倍你知不知道！”

    太元越说越激动，簌簌的落下泪来。玄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如果单纯是这件事还好说，现在太元的意思，就说明陈婉君的感受她是感觉得到的。那也就是说……当时浮黎对她行的那些事……当时她杀齐墨时候的内心痛苦……陈婉君的无助带给她的绝望感……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他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在这个世界上，太元或许只有在玄灵面前才能这样毫无征兆、肆无忌惮的发脾气，他如果还不忍下来的话，让她的这些痛苦到哪里去诉说呢？

    玄灵继续拆着保温盒。他把饭菜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之后，开口道：

    “鱼，刚回家做的，吃吗？”

    “夜里哪来的活鱼？”太元的提问来势汹汹，很明显她的脾气还没消下去。

    “楼下夜宵店买的活鱼，回家做了带来的。”玄灵回答道。

    太元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又沉思了起来。每次她做计算题的时候，总喜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大人了，掰手指头数数太丢人，但是她不看，她又真的算不出来。玄灵一看就知道她在干嘛。

    “别算了！数学那么差！你不就是在算我来回家里做鱼的时间吗？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怀疑我！报警也就一个电话一分钟不到的功夫，你算那些干什么！真的不是我！他有多少人盯着你不知道啊？秦允贤到底是什么人你都还不知道！你觉得他真的有心带他走，他还能回来么？秦允贤他就是在演戏！”玄灵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被警察带走了？”太元又问。

    玄灵：“我楼下等电梯的时候，碰见了。他还给了我这个。”

    玄灵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条白色真丝手帕。

    玄灵：“肉麻的话我讲不出来。反正他意思就是让你保重身体，别再为他伤心。”

    太元接过手帕，默默放到胸口，深吸一口气之后说道：

    “你把鱼拿过来我们一起吃吧。”

    玄灵：“我不同意。”

    太元：“你本来就是给我做的鱼，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玄灵愤然道：“你在想，‘让我最后吃一次他做的鱼吧，翎儿我一定要救’，所以你打算回到浮黎身边去！翎儿脱险之后，你就打算跟他同归于尽，或者你可能想的是跟他离开这里，去一个我找不到你们的地方。”

    太元：“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哪里来的。”

    玄灵：“我这不是读心读出来的。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今天你如果把我这个鱼摔了，骂我一顿，我或许没有那么担心。你要跟我一起吃鱼，不是最后的晚餐是什么？！”

    太元：“他从来为我百分百，我此刻能做应该尽做！”

    玄灵：“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就问你刚才想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太元：“……”

    玄灵：“他也不会想看见你这么做。”

    玄灵走到太元身边，扣住她双肩说道：“其实孩子有很多方法可以要。现在试管婴儿和人造子宫孕子技术已经成熟，我不会阻止你们要。风雨过去，你梦想的生活还是可以实现的。但前提是你不能回到那个疯子身边去！”

    太元：“既然你想得到，为什么不是你？”

    玄灵愣住了。要怎么样告诉她呢？他也总好像在等风雨过去。可是似乎玄灵在这点上执着了。难道风雨不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吗？玄灵在太元的身边坐下，双手垂落。

    玄灵：“我们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哪里来体外受孕这种技术。等这辈子有了，你选的人是他了。”

    太元：“其实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瞒我。我也知道，你后悔在那种情况之下，把这件事告诉我。这种事，怎么开口呢？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可能也会等，等一个我认为合适的时机。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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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伤你心了。”玄灵打断道。

    太元：“我想知道，这么久以来，我们那样的时候，你有没有真的开心过？还是你一直以来都是装的？你只是感应到我想要，你才那样做？”

    玄灵：“这种事，怎么能装得出来呢！”

    玄灵又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太元：“我如果不想，我为什么要做呢？”

    太元：“但是你并不在意陈婉君被他欺负的事情。你只是忙着教她双修之法。”

    至此，玄灵终于明白了——她还在介意那时候的事情。他叹了口气，解释道：

    “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吧。我并不是不在意，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表现出来我在意。我不知道人们怎么处理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如果发生在电影里，好像都会是悲剧收场。男主会介意，女主会在意，然后他们就会分手。或者，男主去复仇，然后把自己送进牢里，或者死掉。又剩下女主一个人伤心孤独。我不想那些剧情发生在你我身上。我想让你释怀，我很清楚，只有释怀，我们才会有未来。我只能表现的我看得很开。我知道你对我还是有亲近的渴望，但是很多次你都拒绝继续做下去。我不是以你大脑反馈认可为主，我还会感应到你身体的反馈。我不会像浮黎那样对你粗鲁，我感觉到你生理上一丝抵触情绪我就会停下。我其实很介意，特别当我听到你怀孕的消息。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似乎我在意也是错，不在意也是错。”

    太元：“你知道孩子是在什么时候怀上的吗？”

    玄灵摇摇头，但他立刻又醒觉过来。他用双手捂住了脸，搓了又搓。然后他就开始不住地摇头：

    “不会的。我那晚用了他的身体跟你做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

    太元：“他是不知道的。第二天我们去富春山居，他喝醉了。他以为孩子是在那晚怀上的。其实他喝醉了，他什么都没做。”

    玄灵依然不敢相信：“但……那……我……我们不是有用那东西？！”

    太元对玄灵的反应无语至极，这他么的是重点么？她立刻反驳道：“那东西也不是100%有用的啊！你拿上拿下拿上拿下的！还给你戴废那么多！”

    玄灵：“那我不会啊！我也是第一次用啊！再说明明是你要拿上拿下的！”

    太元：“哎呀你够了！反正我跟你结婚之后再没有跟他怎么样！他着急离婚就是因为不想做违背道德的事！我跟他就没有！够不够确定？！”

    玄灵点头，他知道自己刚才又犯傻了。差点又得抽自己一嘴巴子。太元讲这些话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了，他都在乱说些什么？

    “你从来没想过跟我要孩子。但是翎儿想。虽然事情是你做的，但毕竟生物学上，终归他才是孩子的父亲。只不过对我来说，这个孩子也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几百万年来，唯一的，结晶。你说……”太元停顿了一下，沉下语气：“你说……我怎么舍得不要。”

    话已至此，玄灵沉默良久，最终决定敞开心扉，同样坦白他为了爱情做的那些难以启齿的傻事：

    “我重塑你的银盘之后，利用你留下的魂魄，进去重新经历了一遍你散尽修为之前的那段经历。我是根据自己的体验，得出你散尽修为的原因，以及不能怀孕的猜测。虽然只是猜测，但我不愿冒风险。至于亲密关系，齐墨不能活过30岁，也不能人道，这是我当年和浮黎的约定。也是我能够陪你渡过这些人间日子的前提。我不是不愿意……也不是不想……”

    玄灵再一次摇起了头，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太元却心痛难当，直接骂道：“你干嘛要去经历那些事情！你怎么会答应这种条件！”

    玄灵再次摇头：“把你留在这里修炼成长，是我的私心。我也愧你。如果当年让浮黎取回你的全部，由他来助你修炼，你恐怕早就可以回来了。”

    太元：“还好你没有把我给他！”

    “是我毁了你。”玄灵依然摇头。

    太元见玄灵一再摇头，把什么责任和痛苦通通都往自己身上揽，捶胸顿足，不断咒骂：

    “不！是他！一直都是他！”

    玄灵这才转身，抓起太元的手牢牢握住，再次质问：

    “那你还要回到他身边去？！”

    太元侧脸咳嗽两声，挣脱了玄灵的手：

    “假设警察抓人是浮黎动作，莫花颜原本要带走陆羽鸿却没有成功，那浮黎还会给莫花颜第二次机会吗？我不回去他身边，我们这样的内斗就是无休止的。他是不会消停的！做人做神，他都是那个掌权之人，是玩弄我们于股掌之人！如果说，在神域我还能用我本身的能量制约他，在人间我只能用自己的人生去换取他对翎儿的宽容！”

    “那我呢？”玄灵再次重复道，“不是坦白从宽吗？”

    “我们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太元边说边摇头，不住摇头。

    “所以你现在要纠正它？！你要让一切回到正轨。你让浮黎心满意足，你让翎儿好好做人。你把自己放在深渊里，把我也放在深渊里。你要一直这样没有灵魂的活下去，活到哪一天你不想再活了，你悄悄的离开，谁也不告诉。爱情对你来说，是你灵魂中最重要的东西，却是你生活中最最次等的。我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我永远是你最后考虑的人，是不是？！这一次，如果雅风不救我，你是不会跟我走的对吗？因为你还有陆羽鸿。你的翎儿终于修成了人，你们终于可以平等对待，相依作伴。我没有他那么好，我对你的爱永远是徒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动不动就要分手，但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从来没有想过不管他，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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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元：“你不要扯开去！我现在不要跟你谈爱情！我在跟你讲人生！翎儿没有过去，他只有现在！只有这一世！他对我对你怎么样你很清楚！我应该回报他！我应该尽我所能的回馈他！”

    玄灵：“好，回馈他！应该。我不会阻止你。但是，元，你很清楚，你这具身体是暂时的，是假借的，你现在最要紧的是重修你的法衣，趁这具肉身还没有消亡之前。回馈他之前能不能先考虑一下你自己？”

    太元：“灵，他没有那些记忆的。他的元神还很幼小。他什么都不懂的。现实的痛苦，对他来说就是痛苦。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一世放他入轮回的原因，也不过是想看一看当他出现在陈婉君的生命里，他跟齐墨两人，她会选择谁。他的痛苦是你我共同造成的，你明白吗？”

    玄灵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当然不是！因为齐墨大限已至！他的位置，唯有翎儿可以替代！他也只放心让翎儿替代！这才是他修炼翎儿最真实的目的。但此刻要他如何开口？

    他叹气道：“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会去想。”

    太元：“那我想的对不对？”

    玄灵：“我输了。”

    太元：“所以你叫我先修法衣，缓兵之计，然后你就可以借刀杀人。浮黎会动手，就像这一次打掉我的孩子一样。”

    玄灵：“不是的！不是的！唉！唉！真的不是这样的！”

    玄灵激动的语无伦次。他发现这些事情在太元这里竟然被说的这样顺理成章，天衣无缝，让他无从解释。他再一次转身捂脸。

    算了，他放弃了解释。他回身又向太元靠近了几步，继续说道：

    “我以前没有办法，只能带你去找，现在有了修炼的方法，我们一起修炼，很快的，很快你就不用担心肉身的消亡，你和浮黎才能平等。你那时候再去解救他可以吗？”

    太元：“不可以。我做不到。你们毁掉的，不仅仅是我梦想的生活，也是他的。我不要翎儿活在痛苦之中！因为我！因为你！”

    玄灵听不下去了。他也说不下去了。他只相信感觉。他现在只需要真实的肢体相触，而不是激动时刻的胡言乱语！他要读她，如果不行，他也要让她感觉到他的诚意……

    「让我读你！我要读你！」

    玄灵的拥抱，恍如隔世。

    太元总是轻易地沦陷于他的身体，他的味道。就好像九溪的邂逅，只需一次。爱情是什么东西，真见鬼！浮黎和霜翎亿万年的陪伴，不及玄灵溪边一触。

    太元：「我不让你读我，因为我讨厌你的笃定。自从你无法读我之后，我才可以看到你的情绪和慌乱。你说你做了很多自私的事情，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是我们的任性，让剧情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的。」

    玄灵：「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我！是我！」

    太元：「没错，是你。但是并不能改变什么。爱情不是单方面的需要，我动不动就要离开，是因为我对你有所求。你是我唯一在意和所求。我得不到你。没有人能够完全占有另外一个人。我觉得自己这种欲望是可怕的，在你面前我会失去自我。」

    玄灵松开太元。因为他感觉到她在痛。他把她放下，见她又出了很多血。他知道不能让她情绪再这样激动下去了。

    玄灵：“你躺好。不要再激动了。我给你换个垫子，擦洗一下。刚才护士跟我说，有那种一次性的卫生裤，让我去小卖部给你买一点。”

    太元：“你如果有带我以前的衣裤什么的，也可以。我先穿上。”

    玄灵：“她说那些不是很建议，因为消毒不好的话，容易感染。鱼凉了不好吃了，我还买了一些其它你喜欢的菜，你看看有没有合你胃口的。我去去就回。”

    玄灵亲吻了太元的额头才离开。那一刻不是因为他感应到她想，而是玄灵忍不住那些自然流露的冲动。觉得刚才那个拥抱恍如隔世的，不仅仅是太元。玄灵是真的希望这一抱就再不松开。

    太元看着那些菜和他拿来的衣物，她觉得自己太对不起陆羽鸿了。因为她此刻最想拥有的人，依然是玄灵。但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从刚才的话当中，她知道原来是雅风救了玄灵。雅风究竟是什么人？雅风为什么要救他？雅风怎么会有能力救他？雪域不安全，雪域为什么不安全？是因为那个可以假扮成她的未知能量体所以才不安全吗？她不相信玄灵会分辨不出她和那团能量的区别。她也不相信玄灵不知道她当时在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故意的。那么他演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呢？

    太元真的是想太多了。思虑盛则脾胃伤，她当然没有进食的欲望。

    但其实玄灵做的那些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只不过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而已。玄灵的读心能力，让他知道太多太多的事情，他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在意都要算计的话，他也会烦死。他只是想做就做了，大部分时候，他就是这样任性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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