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没有移开视线。扬声器阵列右上角那枚模块的振膜仍在抖动，频率极低，几乎与呼吸同步。他能感觉到香盒在掌心微微升温，不是来自亡魂的执念，而是某种持续运作的信号在穿透空气。他缓缓吸气，将左手从口袋抽出，指尖仍贴着玉片边缘，却不再让它接触皮肤。

    沈墨推门进来时，丁浩正跪在控制台前，手机闪光灯斜照在模块背面。光线下，螺丝划痕交错，其中一颗头部磨损明显，与其他三颗不一致。

    “你发现了什么？”沈墨声音压得很低，脚步停在地毯边缘。

    丁浩没回头。“这不是原厂配件。接口位置不对，螺丝是后来换的。”

    他抬起手，让沈墨看清模块底部一条极细的焊缝——本不该存在的二次焊接痕迹。手指移动时，袖口蹭过支架，几粒银灰色碎屑无声滑落，沾在衣料褶皱里。

    沈墨靠近观察。“远程操控？”

    “只能这么解释。”丁浩收起手机，站起身，动作缓慢，像是怕惊扰什么。“死者魂魄指向这里，不是求救，是确认来源。他在死前看到设备被触发，但来不及切断输出。”

    他抬起右手，卷起袖口。皮肤上的波纹状红痕尚未消退，呈同心圆扩散，边缘泛着暗红。他盯着那痕迹，声音平稳：“高频声波不仅杀人，还能把意识钉在死亡瞬间。他的动作在重复，频率锁定，像被程序控制。”

    沈墨皱眉。“你能确定这是人为输入，而不是系统故障？”

    丁浩低头看着香盒。玉片裂纹中，刚才浮现的那段扭曲波形图仍残留在记忆里——不是自然震荡，而是经过调制的编码信号，像是某种指令序列。

    “故障不会让魂魄被困。”他说，“也不会在日志清空后还留下信号残留。这台设备被设定了触发条件，一旦接收到特定波形，就会超限输出。而清除记录，是预设程序的一部分。”

    他走到玻璃前，手掌贴上冰冷表面。指痕层层叠叠，从下往上呈螺旋状扩散，间距均匀，力度一致。普通人惊恐拍打绝不会形成这种规律。

    “你看这些痕迹。”他低声说，“每一次撞击都对应驻波节点。凶手计算过声场分布，让死者在特定位置承受最大压强。这不是杀人，是执行。”

    沈墨沉默片刻。“校方坚持说是突发心脏病，设备检修记录也显示正常。”

    “检修记录是假的。”丁浩收回手，香盒再次微烫，“模块是借检修之名加装的。谁批准的外包公司进场？谁负责设备验收？”

    “学院技术主管和分管副院长。”沈墨说，“但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参与其中。”

    “现在有了。”丁浩从口袋取出照片，递过去，“这是模块背面的螺丝痕迹。原厂装配使用统一规格螺丝，而这颗是手工替换的。磨损程度不同，说明拆装过至少两次——一次安装，一次伪装复原。”

    他顿了顿。“死者魂魄说出了两个字：‘修……过……’。不是‘有人动了设备’，而是‘修过’。他记得这个细节，因为他当时就在现场，看到过维修人员的操作。”

    沈墨盯着照片。“你是说，凶手伪装成技术人员，在检修时动了手脚？”

    “不止是动手脚。”丁浩走向控制台，打开电源盖板，手指探入接口区，“被动过的是输入端口。这里有微电流残留，不是正常操作能留下的。有人用外部设备注入过一段指令波形，触发了超限输出。而这段波形，现在还在循环。”

    他指尖触到一根接地线，香盒骤然一震。玉片裂纹中，那道扭曲波形再次浮现，一闪而逝。

    “它还在接收信号。”他低声说，“远程终端没有断开。”

    沈墨立刻调出手机，准备联系技术组。

    “别。”丁浩抬手制止，“现在切断信号，模块可能会自毁。我们得先确认它的通信频段，再反向追踪。”

    他蹲下身，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小型频率检测仪——从父亲留下的丧葬工具箱里翻出来的老物件，原本用于检测阴宅磁场波动，现在却成了追踪电子信号的工具。他将探头靠近模块接线处，屏幕缓慢跳动，最终锁定一个极窄频段：432.7mhz，非公开通信频道。

    “专用信道。”他说，“不是普通wi-Fi或蓝牙。这是点对点加密传输，需要特定发射端。”

    沈墨记下频率。“我能申请调取周边基站数据，看看有没有匹配信号源。”

    “来不及。”丁浩收起仪器，“信号是间歇性脉冲，每次持续不到三秒，间隔固定为七分钟。它在等待指令，也可能在监控我们。”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录音棚。吸音墙、扬声器阵列、单向玻璃、控制台——所有设备都静止，却像在等待重启。

    “凶手知道我们会来。”他说，“模块还在工作，说明监控没有结束。他想确认计划是否成功，也想看看有没有人发现异常。”

    沈墨眼神一沉。“你是说，我们现在可能还在被监视？”

    丁浩没有回答。他走到门边，抬头看向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镜头表面干净，红光未亮，显示系统离线。但他记得，进门时沈墨确认过，警方已接管监控系统，按理说应处于待机状态。

    他伸手，轻轻触碰镜头外壳。

    香盒再次发烫。

    他迅速缩手，低头看去——掌心红痕微微波动，仿佛有电流穿过。

    “摄像头被动了。”他低声说，“主系统断开，但内部加装了独立传输模块。它不在记录画面，而在接收指令。”

    沈墨立刻上前，拆开外壳。内部电路板上，一枚微型芯片并联在主控芯片旁，通过细如发丝的导线连接电源与信号输出端。

    “隐蔽得够深。”他捏起芯片，“不是普通改装，是专业级植入。”

    丁浩盯着那枚芯片。“频率匹配吗？”

    沈墨快速检测。“432.6mhz——几乎一致，误差在允许范围内。这是接收端，和扬声器模块同源。”

    丁浩闭眼，将香盒贴于眉心，神识沉入玉片，不再追溯记忆，而是释放感知，让自身频率与空间残响同步。这一次，他不再强行深入，而是像在湍流中稳住浮标，只捕捉最表层的信号波动。

    画面闪现——

    调音师坐在控制台前，戴着耳机，正在校准参数。突然，他抬头，脸上浮现惊恐。手指在面板上急切操作，试图切断输出。下一瞬，声波骤起，身体僵直，意识被剥离。

    画面中断。

    丁浩睁眼，鼻腔一热，一缕血丝渗出。他抬手抹去，没有停顿。

    “他看到了维修人员。”他说，“不是陌生人。他认识那个人。所以才会在死前试图切断输出——不是本能反应，是确认危险来源后的反击。”

    沈墨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认识？”

    “魂魄的执念有方向。”丁浩声音低沉，“普通人死于意外，魂魄会迷茫、挣扎。但他不是。他的动作是精准的，指向明确。他知道是谁动了设备，也知道那是致命的。他想阻止，但失败了。”

    他走向控制台，俯身检查日志接口。数据线插口干净，无磨损痕迹。但他注意到，面板右下角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工具刮过。

    “日志被清除了。”他说，“但清除方式不对。正常系统日志是自动覆盖，不会留下物理损伤。这道划痕，是有人用读写器强行擦除数据时留下的。”

    他取出手机，拍照取证。“凶手不仅远程操控设备，还亲自来过现场，清理痕迹。他不怕被监控拍到，因为他已经控制了监控系统。”

    沈墨盯着那道划痕。“所以他有权限进出录音棚，也有能力改装设备。不是外人，是内部人员，或者……被内部人员放进来的人。”

    丁浩点头。“只有学院签批人和设备主管能批准外包公司进场。”

    “而维修记录显示，最近一次检修是由‘声科技术’完成的。”沈墨说，“负责人叫陈工。”

    丁浩将香盒收回内袋。手指微微发抖，但眼神没有动摇。

    “查这个人。”他说，“重点查他过去三个月的行程，特别是进出音乐学院的记录。还有，他用的工具包——看看有没有留下金属碎屑。”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稳定。

    就在手搭上门把的瞬间，头顶的走廊灯忽明忽暗，闪烁一次。

    香盒在内袋中短暂发烫。

    他停下，没有回头。

    “灯有问题。”他说。

    沈墨抬头。“电路老化？”

    “不是。”丁浩声音很轻，“是信号干扰。和模块的脉冲频率一致。”

    他推开门，走廊灯光再次闪烁。

    这一次，持续了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