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那无面人的微笑无声地扩张,青铜灯焰扭曲舞动,地鼠门老三磕头的沉闷声响与陆小凤自己的心跳声诡异地重合。
晕眩感再次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猛烈。陆小凤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剥离,他仿佛看到那口黑色棺材的盖子正在缓缓滑开,一只苍白的手从中探出……
不!是幻觉!
陆小凤再次狠咬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借助这尖锐的痛楚,他强行凝聚几乎要涣散的心神。他知道,绝不能陷入对方营造的这片精神领域,否则下场就会和司空摘星、地鼠门老三一样!
他不再试图用眼睛去“看”清那无面人,而是闭上了双眼。视觉会被欺骗,但其他感官不会!灵台仅存的一丝清明让他回忆起花满楼常说的话——用心去听,去嗅,去感知。
耳朵捕捉到地鼠门老三磕头的节奏,沉重而规律,像某种邪恶的鼓点。鼻子分辨着那檀腥气味的核心来源——并非来自那口棺材,而是来自那七盏青铜灯!灯油里混合了特殊的东西!
而对面那无面人……陆小凤“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嗅”不到他身上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玉石般的死寂。
这不是活人!或者说,不完全是!
陆小凤动了!他没有攻向那无面人,而是身形如电,直扑离他最近的一盏青铜灯!指尖内力迸发,嗤的一声轻响,灯焰应声而灭!
就在灯灭的刹那,那无面人脸上的微笑似乎僵硬了一瞬,地鼠门老三磕头的动作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洞窟内那令人心智混乱的压力,减弱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有效!
陆小凤精神大振,身法展到极致,在洞窟内留下道道残影,灵犀指连点!
嗤!嗤!嗤!
一盏接一盏的青铜灯接连熄灭。每熄灭一盏灯,洞窟内的诡异压力就减轻一分,那无面人“身体”的轮廓似乎就模糊一分,地鼠门老三的动作也越发迟缓。
当最后一盏青铜灯熄灭,整个洞窟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甬道深处传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那无面人依旧站在那里,但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平滑的面孔在昏暗中更显诡异。它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尊失去动力的人偶。
地鼠门老三则直接软倒在地,停止了磕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正从漫长的梦魇中逐渐苏醒。
陆小凤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在黑暗中锁定着那无面人的气息。
突然,那无面人动了!它没有攻击陆小凤,而是以一种非人的、近乎滑行的速度,猛地冲向洞窟一侧的岩壁!眼看就要撞上——
陆小凤岂能容它逃脱,早已蓄势待发的灵犀一指隔空点出,凌厉的指风破空而去,直袭无面人后心!
“噗!”
一声闷响,指风如同击中败革。那无面人身体猛地一个踉跄,速度却丝毫不减,径直撞向岩壁。就在接触岩壁的瞬间,岩壁竟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那无面人直接“融”了进去,消失不见!
陆小凤抢步上前,触摸那面岩壁,入手冰冷坚硬,是实实在在的岩石,绝无机关痕迹!
障眼法?还是更高明的遁术?
他眉头紧锁,心知这无面人绝非本体,恐怕只是幕后黑手操纵的一个傀儡或者幻影。真正的对手,依旧隐藏在更深处。
他转身看向地上的地鼠门老三。老三此时已完全清醒,瘫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看到陆小凤靠近,吓得浑身一哆嗦。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是没脸的人……他让我挖坑……埋棺材……点灯……”老三语无伦次,显然惊吓过度。
“棺材里是什么?”陆小凤沉声问。
“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棺材是空的!他让我每天对着空棺材磕头,点那七盏灯……说……说只要灯不灭,就能心想事成……”老三瑟瑟发抖,“他还给了我一些红色的粉末,说撒在身上能辟邪……可我……我看到他对着灯一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红色粉末!陆小凤想起司空摘星耳后和快活林巷口的发现。看来这粉末是关键之一,能让人更容易被控制心神。
“你在哪里挖的坑?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地方?”
“就……就在这下面,原来是个废弃的古墓……其他……其他我不知道了……”老三拼命摇头。
陆小凤知道再问不出更多,当务之急是救司空摘星。他制住地鼠门老三的穴道,将他拖出地道,顺便唤醒了昏迷的跳蚤,让他看住老三。
随后,他立刻返回城南小院。
院中,司空摘星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微笑姿态,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陆小凤回想洞窟中的经历,尝试以内力渡入司空摘星体内,探查他经脉有无异状,却一无所获。那控制心神的手段,似乎直接作用于人的意识层面,非内力所能及。
他取出之前收集的暗红色粉末,放在鼻尖仔细嗅闻。除了泥土气息,确实有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腥甜,与那檀香混合,形成一种独特的、能扰动心神的味道。
难道需要特定的解药或者破解之法?
就在陆小凤一筹莫展之际,两股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
白衣如雪,是西门吹雪。
温润如玉,是花满楼。
他们终于看到了陆小凤留下的紧急暗号,赶来了。
“小凤,”花满楼微微侧首,面向司空摘星的方向,眉头微蹙,“司空兄的气息……很不对劲,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西门吹雪冰冷的目光扫过司空摘星僵硬的笑脸,落在陆小凤身上:“你遇到了什么?”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将昨夜探查钱府发现蜀锦、药罐、遭遇袭击,以及今早追踪灰衣人、深入地穴、遭遇无面人、破除七灯幻阵的经历快速说了一遍。
花满楼听完,沉吟片刻,走到司空摘星身边,俯身仔细嗅了嗅,尤其在他耳后沾过红色粉末的地方停留良久。
“这粉末……里面有‘迷魂草’、‘赤蝎粉’的味道,还混合了……一种极淡的、来自西域的‘幻梦莲’花粉。这几样东西单独使用,各有其效,但混合在一起,再辅以特定的精神引导和环境布置,确实能制造出强烈的幻象,甚至操控心神。”花满楼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对方不仅是用毒高手,更精通摄心幻术,甚至可能懂得失传已久的西域幻技。”
他又转向陆小凤带来的那些证物,仔细分辨药渣和那点檀腥粉末。
“药罐里熬的是‘定魂汤’的变方,加入了大量致幻的药材,并非安神,而是为了扰乱魂魄,使人更容易被外力侵入。至于这檀腥粉末……”花满楼嗅了又嗅,最终摇了摇头,“里面有西域沉檀和某种兽血,但还有一种我从未闻过的成分,似乎是……某种矿石的粉末,带着地底深处的阴寒之气。”
线索再次指向西域!
陆小凤将丝绢递给花满楼:“这是从那根假羽毛里发现的。”
花满楼用手指轻轻摩挲丝绢上的图案,虽然看不见,但他的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无面笑脸的诡异纹路。“这丝绢的织法,并非中土所有,细腻柔滑,带着西域冰蚕丝的特性。”
西门吹雪此时冷冷开口:“锦雀羽,宫内司制监有记录。一月前,一批上用的锦雀羽在运送途中被劫,下落不明。劫案现场,留有类似西域风格的标记。”
宫内被劫的贡品,西域的幻术药材和织工,地底深处的诡异仪式,无面的傀儡……
所有的线索,仿佛无数条溪流,终于开始汇向同一个方向——一个与西域密切相关,且能将触角伸入宫廷、利用江湖秘辛、精通幻术摄心的庞大势力,或者个人。
陆小凤看向依旧在微笑的司空摘星,眼神锐利如鹰。
“不管他是谁,藏得多深,”陆小凤一字一顿道,“他动了我的朋友,我就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解除这邪异笑容的方法。而希望,似乎就在那遥远的西域,以及可能与西域有所牵连的宫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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