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捂不住的。
天亮时,血月预言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菜市口卖炊饼的老王头收了摊,蹲在墙根跟人嘀咕:“听说了吗?七天后,天要下血!”
隔壁卖菜的张大娘啐了一口:“呸呸呸,胡说什么,是月亮变红!”
“那不是一个意思?”
老王头缩了缩脖子,“我爷爷的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说血月现,妖魔出,是要死好多人的……”
茶馆里更是议论纷纷。说书先生把惊堂木一拍,不说话了,端起茶碗猛灌。
底下听客急了:“先生,接着说啊,后来那白骨精怎么样了?”
说书先生放下茶碗,长叹一声:“还说什么白骨精,七天后真妖魔就来了。
诸位,散了吧,回家收拾细软,能跑多远跑多远。”
有人不信:“官府还没发话呢!”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铜锣声。
衙役敲着锣沿街喊:“陛下有旨——凡我大胤子民,年满十六、身体康健者,皆可至各坊‘传功所’习练《引气诀》!
引气成功者,入诛魔军,享双倍饷,免三年税!”
人群炸了。
“《引气诀》是什么?”
“修仙的法门!听说练成了能刀枪不入!”
“真的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免三年税啊!我去试试!”
“我也去!”
人潮涌向各坊设立的传功所。
那地方原先是庙宇、学堂、甚至赌坊,临时清空,摆上蒲团,墙上挂了张人体经脉图。
教习的是退役的老兵、或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武馆师傅,他们自己也才刚学会引气诀,教得磕磕绊绊。
“气沉丹田,不是肚子,是脐下三寸!”
“舌抵上腭,对,就那儿!”
“呼吸要缓,要深,想象自己在吸水……”
乱哄哄的。
但真有人成了。
西城卖猪肉的刘屠夫,平时一身油膘,盘腿坐蒲团上不到半个时辰,头顶冒白气。
教习的老兵眼睛一亮:“开了!百会穴开了!快,继续,引气入体!”
刘屠夫憋得脸红脖子粗,忽然“噗”一声,放了个响屁。
周围人哄笑,但笑声很快停了——那屁是淡青色的,带着股草木清香。
“灵气外泄!”
老兵激动得胡子直抖,“好!好苗子!下一个!”
一天下来,京城八个传功所,测出有灵窍资质的,不到三百人。
能成功引气入体的,只有四十多个。
比例太低。
但这四十多人,立刻被编入新成立的“诛魔军第一营”,发了崭新的军服——黑色劲装,胸前绣着个金色的“诛”字。
武器暂时没有,说是墨凤大师正在赶制。
墨凤确实在赶工。
京城西郊,原先是铁匠作坊聚集地,现在被征用为“天工院临时工坊”。
上百个炉子同时烧着,火光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铁匠、木匠、皮匠,还有从各地调来的机关师,忙得脚不沾地。
墨凤站在工坊中央的高台上,手里拿着个铜喇叭——她自己改装的,能把声音放大十倍。
“第三组!诛魔弩的机括弹簧要淬火三次,少一次都不行!魔物的骨头比铁硬!”
“第五组!破邪箭的箭镞要刻符!刻歪了重做!”
“第七组!测灵盘的外壳用桃木!桃木辟邪!”
她嗓子已经哑了,但还在喊。
脚下堆着一摞图纸,都是她连夜画的。
从最简单的“测灵盘”——其实就是在桃木盘里嵌一根磁针,磁针遇到灵气会转动;到复杂的“诛魔弩”,那玩意有三十六道机括,能一次连发十二支箭,箭身上刻着破邪符文。
一个老工匠捧着个刚做好的测灵盘跑上来:“墨凤大师,您看看,这个成不成?”
墨凤接过来,往盘里注入一丝灵力。
磁针“嗖”地转了一圈,指向她。
“成了。”
她点头,“就按这个标准,能做多少做多少。材料不够去找金凤要,她有钱。”
老工匠欲言又止:“大师,桃木……快用完了。京城附近的桃树,都被砍得差不多了。”
墨凤皱眉:“那就用枣木、柳木,实在不行,普通杨木泡过黑狗血也能凑合。
记住,七天内,我要一万个测灵盘,五千把诛魔弩,十万支破邪箭!”
老工匠脸都绿了,但还是咬牙应下:“是!”
工坊外,金凤的商队正源源不断运来材料。
一车车的铁锭、铜锭、木料,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朱砂、黑狗血、雄黄、甚至还有寺庙里请来的香灰。
“这些有用?”
金凤问同行的白凤。
白凤正在清点药材,头也不抬:“朱砂画符,黑狗血辟邪,雄黄驱虫,香灰……心理安慰吧。对了,你那边粮食储备够吗?”
“够吃三个月。”
金凤说,“但要是难民涌进京城,就不够了。
我已经让商队从江南、蜀中调粮,但路上怕是不太平。”
“能运多少算多少。”
白凤合上账本,看向远处巍峨的皇城,“陛下那边……”
“陛下在闭关。”
紫凤走过来,手里拿着份名单,“禁军里测出有资质的,一共八十七人,已经单独编队,由我亲自训练。
但时间太短,七天后……他们最多刚摸到炼气期的门槛。”
“总比没有强。”
金凤叹了口气。
皇城深处,御书房已经改成临时的军机处。
女帝没有闭关,她在批阅奏章。
各地雪片般飞来的急报:某某县出现魔物,某某镇被黑雾笼罩,某某村一夜之间人全疯了……
她每一份都看,然后批红:“就地剿灭”、“疏散百姓”、“坚壁清野”。
手腕酸了,就换一只手。
白凤几次想劝她休息,都被她摆手拒绝。
“萧辰呢?”
女帝忽然问。
“在玄武殿闭关。”
白凤说,“他说要尝试突破到炼气中期。
老刀带着三十个弟兄在殿外守着,苍蝇都飞不进去。”
女帝点点头,沉默片刻:“让御膳房每日送三餐进去,他伤没好全,不能饿着。”
“是。”
“还有,”女帝抬头,“冷宫那边……加派人手。太后虽然被废,但毕竟是朕生母。魔灾当前,不能出岔子。”
紫凤应下,转身去安排。
夜色渐深。
玄武殿里没有点灯。
萧辰盘膝坐在殿中央的蒲团上,双眼紧闭。
《帝经》中卷摊开在膝前,书页上泛着淡淡的金芒。
他丹田里的气旋正高速旋转,像个小小的漩涡,不断吞噬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灵气。
炼气期分三层:初期引气入体,中期气旋凝实,后期气满自溢。
他现在是初期巅峰,气旋已经凝成实体,但还不够致密。
要突破到中期,需要把气旋压缩,让它从“雾状”变成“液状”。
很难。
每一次压缩,都像有只手在捏他的丹田,疼得他额头冒汗。
经脉里奔腾的灵气像刀子,刮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
但他不能停。
七天,只有七天。
七天后血月现世,魔灾全面爆发。
他现在这点修为,连九幽盟主的一根手指都挡不住。
“再快一点……”
他咬牙,催动气旋转得更快。
殿外的老刀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头,看见月光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红色。
不是血月那种妖红,是像掺了水的胭脂,朦朦胧胧的。
“刀爷,你看那云……”
一个兄弟指着天空。
云在动。
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在动,朝着某个方向汇聚——正是萧辰闭关的玄武殿。
老刀握紧刀柄:“不对劲。所有人,警戒!”
三十个弟兄立刻散开,守住殿门、窗户、屋顶。
他们都是百战老兵,手里握着新发下来的诛魔弩——虽然还没刻符,但好歹是军弩。
殿内,萧辰感到周围的灵气浓度陡然增加。
不是好事。
灵气里夹杂着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像毒蛇一样往他经脉里钻。
他猛地睁眼,看见面前的《帝经》书页上,浮现出一行血字:
“时辰将至,血月当空。本座在幽州……等你。”
字迹扭曲,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萧辰瞳孔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传讯,这是魂念投影!
九幽盟主在用大神通,隔着千里万里,将一缕魂念投射到他面前!
他立刻想切断灵气吸收。
但晚了。
那缕阴冷的魂念已经顺着灵气,钻进了他的丹田,然后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瞬间长成一株黑色的藤蔓,缠住了他的气旋。
气旋的转速慢了下来。
萧辰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丹田蔓延到四肢百骸。
耳边响起低语,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放弃吧……”
“你赢不了的……”
“加入我们,可得永生……”
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双手结印,按照《帝经》中卷记载的“清心咒”,试图驱逐这缕魂念。
但差距太大了。
他只是炼气初期,对方至少是化神期——哪怕只是一缕魂念,也带着化神期的一丝威压。就像蚂蚁想撼动大象,根本不可能。
黑色藤蔓越缠越紧,气旋几乎要停止转动。
萧辰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此时,他怀里的某样东西突然发烫。
不是《帝经》,是那四块乾坤鼎碎片——坤、离、坎、兑。
它们同时亮起,四色光芒交织,在他丹田里凝成一尊小鼎的虚影。
鼎虽虚,却带着镇压诸天的无上意境。
黑色藤蔓碰到鼎光的瞬间,像雪遇沸油,嗤嗤作响,迅速消融。
魂念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乾坤鼎?不可能!它明明已经碎了——”
话音未落,鼎影猛地一震。
魂念彻底消散。
萧辰“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瘫倒在地。
但丹田里的气旋,却在这生死关头,被强行压缩了一圈。
从雾状,变成了半雾半液。
炼气中期,成了。
他喘着粗气,擦掉嘴角的血,看向殿外。
月光更红了。
像在滴血。
七天后,血月当空。
那时,才是真正的决战。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