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无边的黑暗,与缓缓流淌、仿佛有生命的星光。
苏小碗的意识,如同沉在极深海底的一粒微尘,在无边无际的虚浮与失重感中,缓慢地复苏。没有声音,没有方向,没有时间的流逝感,只有一种被温和力量包裹、向着某个恒定方向漂流的奇异感觉。身体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灵力近乎枯竭,神魂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散开。但比起濒死那一刻的绝望与冰冷,此刻的感觉,已近乎天堂。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便已见识过诸多奇景、历经生死的她,依旧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茫然。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她与玄苍,正被一团柔和的、散发着温润星辉的光茧包裹着,漂浮在一条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壮阔与悠远的“通道”之中。这通道并非实体,仿佛是由亿万道流淌的、或明亮或黯淡的星辰光辉汇聚而成,无边无际,向着视野的尽头延伸,没入更深邃的黑暗虚空。星光并非静止,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充满某种玄奥韵律的速度,缓缓流淌、旋转,如同一条横贯于无垠宇宙中的、由光构成的古老河流。
通道之外,是真正的、深邃到令人心悸的宇宙深空。无数或明亮或黯淡、或大或小的星辰,如同洒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永恒地悬挂、闪烁,散发着冰冷而恒久的光芒。它们有的聚集成灿烂的星云,有的如孤傲的王者独自闪耀,更远处,隐约可见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星系旋涡轮廓,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宏伟与古老。这里,是真正的星海,是远离了任何已知界域的、冰冷而浩瀚的宇宙虚空。
而她与玄苍,就在这星海之中,这条仿佛由星光铺就的古老“道路”上,向着未知的深处漂流。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缓慢,但那是一种超越了他们认知的、仿佛在穿梭某种更高维度空间的缓慢前行。
“这里……就是巡天古道?”苏小碗心中喃喃,声音在光茧内回荡,显得异常轻微。她低下头,看向怀中。
玄苍依旧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睫在星光映照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他周身的寂灭剑意微弱到几乎感应不到,气息更是紊乱虚弱,如同风中残烛,甚至比在孤岛时更加糟糕。强行燃烧剑魂本源,又硬抗三大强者联手一击,即便是他,也已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此刻,他完全是依靠着某种本能的意志,以及这星光茧的滋养,吊着最后一口气。
苏小碗心中一痛,连忙内视己身。她的情况同样糟糕,但比玄苍稍好一丝。丹田内,四象星枢依旧悬浮,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缓缓旋转,释放出丝丝缕缕的星辰本源之力,修补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与神魂。只是这修复速度,在如此重伤之下,显得杯水车薪。
但让她稍感安心的是,指间的星陨戒,此刻正散发着稳定而温热的搏动。戒面上,那四颗已点亮的星核(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光芒流转,彼此勾连,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稳固的四象循环。这循环似乎与包裹他们的星光茧,与这条古老的星光古道,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正是这共鸣形成的星光茧,在保护着他们,滋养着他们,并带着他们沿着古道前行。
她尝试调动一丝魂力,小心翼翼地探出光茧,接触外界那流淌的星光。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浩瀚、精纯、古老、却又带着淡淡悲伤与沧桑的星辰之力,顺着她的魂力感知,缓缓涌入。这力量,与她在下界吸收的星辰之力截然不同,更加精纯,更加接近本源,仿佛未经任何“界域”的过滤与“污染”。其中蕴含的信息,也驳杂无比,有亘古星辰的冰冷与恒久,有上古神战的惨烈余韵,有失落文明的叹息,也有一种……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的、孤独的守望。
这力量对她伤势的滋养效果,远超她的预期!仅仅是一丝流入,她那干涸的经脉便如同久旱逢甘霖,传来一阵舒泰的麻痒感,虚弱的神魂也感到一丝清凉。
“有效!”苏小碗精神一振。她不再犹豫,立刻运转起《星枢引灵诀》,不是强行吸纳,而是以一种极其温和、近乎“呼吸”的方式,引导着光茧外那精纯古老的星辰之力,缓缓渗入自己与玄苍的体内。
这一次,她不再区分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是将四象星枢视作一个整体,以星陨戒为枢纽,让这外界的古老星力,以一种最自然、最符合大道韵律的方式,流经他们的四肢百骸,滋养经脉,修复神魂,尤其是……重点温养玄苍那濒临崩溃的寂灭剑魂。
过程缓慢,但确实有效。她能感觉到,玄苍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气息,在这古老星力与四象星枢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停止了继续衰弱的趋势,甚至……极其微弱地,稳固了一丝。他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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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星光古道上,失去了意义。没有日月交替,没有潮汐起落,只有永恒的星光流淌,与两人在光茧中缓慢而坚定的恢复。
苏小碗大部分时间都在引导星力疗伤,偶尔会从深层次的入定中醒来,静静地望着古道外的无尽星海。那些星辰,有的璀璨如钻石,有的黯淡如尘埃,有的成群结队,有的茕茕孑立。它们沉默地悬挂在虚空中,见证了宇宙的诞生与寂灭,也见证了上古神战的辉煌与惨烈。她甚至偶尔能“看”到,在古道之外的某些区域,残留着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由星辰碎片与扭曲金属构成的残骸,以及一些即使相隔无尽遥远、依旧能感受到其恐怖威能的、破碎的法则波动与空间裂痕。那里,似乎曾是惨烈无比的战场。
巡天古道,并非一条坦途。它更像是一条穿行在古战场遗迹与危险星域之间的、相对安全的“航线”。而这条航线,如今也已残破不堪,许多地方的星光黯淡,甚至出现了断裂与扭曲,需要光茧小心翼翼地绕过。
不知漂流了多久,也许数日,也许数月。
这一日,苏小碗在引导星力时,心神忽然被星陨戒传来的一阵奇异悸动吸引。她凝神内视戒中,只见那一直处于沉寂状态的、位于四象星核中央的、混沌色的核心星核虚影,此刻,竟在微微闪烁!虽然光芒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但那种闪烁的韵律,却与外界古道中流淌的星光,与那浩瀚星海,产生了一种极其隐晦、却又仿佛同根同源的共鸣!
更让她心神震动的是,当她将意识集中在那混沌色星核虚影上时,隐隐地,仿佛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仿佛能演化万物的……混沌气息?这气息,与那孤岛上的混沌元胎同源,却更加内敛、更加“有序”,仿佛经过了某种难以想象的淬炼与转化。
是了!是那缕在接引最后时刻,没入星陨戒的混沌本源!它并未消失,而是融入了这枚核心星核之中!苏小碗瞬间明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混沌本源融入星陨戒,这意味着什么?会对星陨戒,对她,产生怎样的影响?是福是祸?
她尝试去沟通、去引导那混沌色星核,却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那星核虚影依旧只是极其微弱地闪烁着,除了与外界星光产生一丝共鸣外,再无任何异动。仿佛只是沉睡着,等待某个契机的唤醒。
苏小碗压下心中的惊疑与不安。眼下,恢复实力才是第一要务。至于这混沌星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流淌的星光古道,忽然出现了一丝变化。
原本相对平直的古道,开始微微向上“抬升”,仿佛在攀登一座无形的阶梯。周围的星光变得更加密集、璀璨,古道的“墙壁”也变得更加凝实,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巨大的、仿佛由星辰本身雕琢而成的古朴符文与图案,在星光中若隐若现。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威严、也带着淡淡悲伤与寂寥的气息,弥漫开来。
而古道之外,那永恒黑暗的宇宙深空中,开始出现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残破的、如同山岳般的建筑轮廓。那些轮廓,风格与下界截然不同,充满了星辰与几何的美感,却又破损严重,许多地方只剩下巨大的骨架与基座,漂浮在虚空之中,被尘埃与星云半掩。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巨大无比的、早已失去光泽与生机的、形似古神或巨兽的残破雕像,沉默地矗立在废墟之中,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与最终的陨落。
这里,像是一片漂浮在星海中的、巨大无比的……上古遗迹群!或者说,是某个失落神国的残骸!
巡天古道,正蜿蜒穿过这片死寂的遗迹。
苏小碗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这片遗迹虽然死寂,但其中残留的某些波动,依旧让她心悸。那是属于超越了元婴、甚至化神层次的、真正大能者残留的法则痕迹与不甘意志。
光茧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变得更加谨慎,沿着一条相对“干净”的路径,在巨大的废墟之间穿行。
就在光茧即将穿过这片遗迹的核心区域时,苏小碗的目光,猛地被右前方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群吸引。
那似乎是一座建立在某块巨大到堪比小型星辰的、断裂陆地上的宫殿群。宫殿的风格,与她在那座孤岛冰窟中见到的玄武宫有几分相似,但规模大了何止万倍,也更加华美、威严,充满了星辰的韵律。只是此刻,这宫殿群大半已然坍塌,精美的廊柱断裂,巍峨的宫墙倾颓,华丽的穹顶破碎,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唯有最中心的一座主殿,似乎还保留着相对完整的轮廓,殿顶之上,一枚早已黯淡、却依旧能看出大致形状的星辰徽记,在亘古的星光下,散发着最后的、微弱的光芒。
而在那主殿前方,一片巨大的、由星辰宝玉铺就的广场上,赫然矗立着一座高达千丈的、通体由某种暗银色星辰秘银铸造而成的、造型古朴厚重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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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紧闭,门扉之上,雕刻着周天星辰、日月山河、以及万族朝拜的宏伟图案,虽然不少地方已布满裂痕与战斗留下的创伤,但那扑面而来的、仿佛能镇压诸天、定鼎星海的磅礴气势,依旧令人心神震撼!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匾额上,两个古老到难以辨识、却又能直接以意念理解的星辰文字,散发着淡淡的威压——“南天门”。
不是神话传说中天庭的南天门,而是……巡天古道,南方星域的入口之门?或者说,是通往真正巡天殿所在核心区域的……门户之一?
苏小碗心中剧震。她想起墨守曾言,巡天神将镇守四极,有四方星门。难道这便是其中之一?可为何如此残破?紧闭的大门之后,又通往何处?是早已空无一人的废墟,还是……依旧有巡天使在镇守?
就在她心神激荡,猜测纷纭之际,那一直平稳带着他们漂流的光茧,在路过这座残破的“南天门”时,竟微微一顿,然后,缓缓地……向着那紧闭的、布满裂痕的巨门,飘了过去!
仿佛受到了某种源自本能的召唤,或是遵循着早已设定好的古老路径。
“这……”苏小碗一惊,想要控制光茧停下,却发现她与这星光茧的联系极其微弱,只能被动接受其引导。她看向玄苍,他依旧昏迷,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光茧无声无息地,穿过了广场上散落的巨大残骸,来到了那高达千丈的“南天门”之前。如此近距离观看,那巨门更显巍峨与破败,门上的刀斧剑痕、法术轰击的焦黑印记,无声诉说着曾发生在此地的惨烈战斗。
光茧在门前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辨认”或“沟通”。门扉上,那些星辰图案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黯淡的光芒,扫描过光茧,最终,落在了苏小碗指间的星陨戒上。
“嗡……”
星陨戒轻轻一颤,四象星核光芒流转,与那门扉上的星辰图案产生了刹那的共鸣。
“轧——轧——轧——”
沉重、缓慢、仿佛亿万年未曾开启过的、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在这死寂的星海遗迹中,低沉地响起。那布满裂痕与尘埃的、厚重无比的“南天门”,竟在星陨戒的共鸣下,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之后,并非门后的景象,而是一片更加浓郁、更加凝实的星光,以及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与道则的磅礴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熟悉和令人心安的“同类”气息?
是……巡天使的气息?还是……
苏小碗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是福是祸?门后,等待他们的,是传承,是救援,是新的试炼,还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然而,不待她细想,那星光茧已然包裹着他们,顺着那打开的缝隙,缓缓飘入了“南天门”之后,那片更加深邃、更加神秘的星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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