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斯浅层的穹顶之下，此刻已经化为了一片炼狱般的焦土。
曾经那些虽然破败但充满生活气息的矿工棚屋，如今正在熊熊烈火中哀鸣崩塌。
刺鼻的硫磺味、焦臭的甲壳燃烧味，以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顺着通风管道疯狂地向四周蔓延。
那道被浅土同盟视为最后屏障的外层城墙，在变异蛛人大军的第一波冲锋中就如同纸糊一般破碎了。
那些通体暗红、长满肉瘤的怪物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它们用锋利的节肢刺入岩石，用酸液腐蚀金属，甚至踩着同伴的尸体堆成了尸山，硬生生地翻过了高墙。
“顶住！不想死的都给老娘顶住！”
斯科莉挥舞着手中的巨型链锯剑，咆哮声在爆炸的轰鸣中显得格外嘶哑。
这是她从机械教廷那边搞来的好东西，没想到第一次居然是在这里用上了。
在她发现做戏失败之后，第一时间就带着队伍从艾米之前告知她的暗道中进入了阿比斯，协助里面的浅土同盟一起组织抵抗。
尽管浅土同盟的人一开始对这些契霜人和契霜蛛人表现出了敌意，但在斯科莉出示了艾米的徽章后，双方还是顺利达成了合作。
……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只试图扑上来的变异蛛人被她拦腰斩断，墨绿色的体液喷了她一脸。
她根本来不及擦拭，反手又是一剑，将另一只怪物的脑袋削飞。
在她身旁，西伦正举着那柄夸张的大锤，像打地鼠一样疯狂地砸向每一个靠近防线的敌人。
“太多了！有点杀不完！”
西伦喘着粗气，那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
“这帮畜生根本不知道疼！哪怕把腿全砍断了，它们也会用牙齿爬过来咬你一口！”
在他们身后，原本用来“演戏”的友好蛛人部落此刻已经伤亡惨重。
它们虽然体型庞大，但在这些经过白鹭长老邪术改造的杀戮机器面前，就像是温顺的牧羊犬遇到了疯狗群，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更糟糕的是，浅土同盟的防线正在迅速崩溃。
那些平日里拿着矿镐挖石头的矿工们，虽然有着一腔保卫家园的热血，但在这种绞肉机般的战场上，他们的勇气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碾成了粉末。
“撤退！往中层撤！”
铁渣浑身是血地从侧翼冲了过来，他的左臂已经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老铁锤战死了！三号矿坑也没了！再不撤，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包饺子！”
斯科莉看了一眼远处那如同红色潮水般涌来的怪物大军，狠狠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妈的，这回真的演砸了……全员撤退！去升降梯！快！”
……
与此同时，阿比斯深层，临时指挥部。
巨大的沙盘前，艾米的面色冷峻如铁。
无数红色的棋子正在疯狂地吞噬着代表浅层区域的灰色地块，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传令兵送来情报的速度。
“浅层守不住了。”
艾米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正在讨论的不是十几万人的生死，而是一盘棋局的走向。
“敌人的数量至少是我们的十倍，而且不计伤亡。按照这个推进速度，最多半个小时，它们就会占领整个浅层区。”
站在一旁的艾德蒙眉头紧锁。
“升降梯的运载能力有限。就算满负荷运转，要在半小时内把所有人撤到中层也是不可能的。”
他指了指沙盘上那几个代表连接通道的狭窄点。
“一旦防线崩溃，撤退的人潮会堵死所有的通道。到时候，那里会变成一场屠杀。”
艾米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中央，那个将深层区与中层、浅层完全隔绝开来的红色环形区域。
那是“阶级隔离带”。
一道由高浓度炼金毒雾和物理闸门构成的双重防线。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这道防线保护了深层贵族们的优越生活，让他们免受下层“污浊空气”和“低贱平民”的打扰。
但现在，它成了十几万人生存路上最大的拦路虎。
“只有一个办法。”
艾米深吸一口气，手指重重地在那道红线上划过。
“关闭毒气发生器，打开所有隔离闸门。让所有人直接撤入深层。”
此言一出，指挥部内顿时一片哗然。
那些刚刚被艾米用武力震慑住的贵族军官们，此刻再次露出了惊恐和抗拒的神色。
“不行！绝对不行！”
一名负责城防的贵族军官跳了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特使大人，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那是几百年的规矩！那些下等人身上带着各种病菌和污秽，如果让他们进入深层，整个阿比斯的空气都会被污染的！”
“是啊！而且那毒气带也是我们防御敌人的屏障！如果关闭了，那些怪物冲进来怎么办？”
“我们宁可封死闸门，也不能让那些脏东西进来玷污神圣的深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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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和声此起彼伏。
在这些贵族眼里，所谓的“领地沦陷”只是地图上的颜色变化，而“下等人进入深层”却是对他们尊严和信仰的直接侮辱。
艾米冷冷地看着这些叫嚣的贵族。
她没有解释，没有争辩，甚至没有愤怒。
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刻，任何一句废话都是对生命的谋杀。
“艾德蒙。”
艾米轻声唤道。
“在。”
艾德蒙的手按在剑柄上，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喧哗的军官。
“传我的命令。”
艾米转过身，背对着那些贵族，看向窗外那幽暗的深渊。
“命令‘掘地虫’军团，立刻向外侧挖掘，目标是毒气发生器的输送管道和储气罐。给我从物理层面彻底摧毁它们。”
“什么？！”
那名贵族军官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锐刺耳。
“摧毁？！那是神圣议会的财产！那是古代遗留下来的技术！你怎么敢……”
“同时。”
艾米直接无视了他的尖叫，继续下令。
“命令烛火骑士团，配合掘地虫军团行动。如果有人试图阻拦，或者试图修复管道……”
她回过头，眼神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杀无赦。”
“你……你这个疯子！我们要向州牧大人控告你！我们要……”
“来人。”
艾米打断了他的话，对着门口的卫兵挥了挥手。
“把这几位‘高贵’的先生请到隔壁的休息室去。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在战争结束前，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也不允许他们踏出房门半步。”
几名全副武装的烛火骑士立刻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了那些还在叫嚣的贵族。
“放开我！我是男爵！我有豁免权！”
“这就是绑架！这是暴政！”
随着沉重的关门声响起，那些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指挥部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剩下的几个技术官员瑟瑟发抖地站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还愣着干什么？”
艾米看向那个负责控制闸门的操作员。
“等毒气散去，立刻升起所有的物理闸门。如果你敢手抖一下，我就把你扔进外面的虫群里。”
“是……是！大人！”
操作员吓得差点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扑向了控制台。
……
几分钟后，阿比斯的中层与深层交界处。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那几根深埋在岩层中、数人合抱粗细的巨型输气管道，在数十只巨型掘地虫的疯狂啃噬和撞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裂声，高压管道被彻底撕裂。
原本应该被输送至隔离带的墨绿色毒雾，此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顺着破碎的缺口喷涌而出，消散在周围空旷的废弃矿道里。
而在隔离带的核心区域，那层终年笼罩、象征着死亡与阶级的绿色雾墙，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毒气散了！毒气散了！”
正在绝望中等待死亡降临的难民们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闸门开了！快跑啊！”
厚重的合金闸门在绞盘的轰鸣声中缓缓升起，露出了后面那光洁明亮、宛如天国般的深层区通道。
积压在闸门前的数万人潮，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了那个他们曾经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世界。
衣衫褴褛的矿工、满身血污的伤兵、抱着孩子的妇女、失去了家园的契霜人……
这股洪流带着泥土、汗水、血腥和恐惧的味道，毫无保留地冲刷进了阿比斯最精致、最奢华的心脏地带。
……
阿比斯深层，原本是一座用发光水晶、大理石和黄金堆砌而成的地下宫殿。
这里的街道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料味，路边的每一盏灯都雕刻着繁复的艺术花纹。
但此刻，这里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难民营。
原本供贵族们散步的花园广场上，此刻躺满了呻吟的伤员。
那些精心修剪的珍稀发光植物被担架和行军床压得粉碎，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布满了泥泞的脚印和鲜红的血迹。
贵族们引以为傲的雕像喷泉，成了难民们清洗伤口的取水点，清澈的泉水瞬间被染成了淡红色。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地狱……”
一位身穿华丽长裙的贵族小姐站在自家豪宅的阳台上，捂着嘴，惊恐地看着楼下那些“肮脏”的生物。
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矿工正躺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哀嚎，那裸露出来的、布满煤灰和伤疤的皮肤，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不适。
“卫兵！把这些垃圾赶走！别让他们弄脏了我的台阶！”
她尖叫着命令家里的私兵。
然而，还没等那些私兵动手，一队穿着黑红色制服的烛火骑士就冷冷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指挥官有令。”
为首的骑士面无表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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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层区所有公共区域征用为临时战地医院。任何试图驱赶难民、制造混乱的行为，皆视为通敌。”
“这……这是我家门口！”
“现在它是伤兵安置点。”
骑士的手按在剑柄上，语气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或者，您可以选择去前线对抗那些怪物，那样您就不必看到这些伤员了。”
贵族小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恨地跺了跺脚，砰的一声关上了阳台的落地窗，拉上了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试图将这个崩坏的世界挡在外面。
而在广场的中央，艾米正站在一座巨大的深渊之母雕像下。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轻便军装，原本披散的银发被扎成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
看着眼前这混乱却又充满生机的一幕，她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
阶级的破碎必然伴随着痛苦与冲突，就像愈合伤口时必须挤出脓血一样。
“报告指挥官。”
斯科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她身上的铠甲已经破碎不堪，脸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所有幸存的部队已经撤入深层。我们在各个路口建立了临时防线，正在重新整编。”
她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正在忙碌的烛火骑士和土灵平民，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活着走进这个地方。而且还是带着几万人一起冲进来的。”
“这只是开始。”
艾米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
“擦擦吧。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她抬头看向远处。
毒气隔离带虽然消失了，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深层区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那些红色的怪物，很快就会顺着敞开的大门，闻着血腥味追过来。
“艾德蒙。”
“在。”
“命令工兵部队，炸毁连接中层和深层的主通道，只保留两个火力覆盖点作为诱饵。”
“既然把大家都放进来了，那我们就没有退路了。这里，就是最后的决战场。”
“另外……”
她转过头，看向那些还在对着难民指指点点的深层居民。
“发布强制征召令。深层区所有存粮、药品全部充公，统一配给。所有懂得医疗知识的人，不管是贵族医生还是兽医，十分钟内必须到广场集合。”
“如果不来呢？”
斯科莉问道。
“那就把他们扔出去，让他们去跟敌人讲道理。”
艾米冷冷地说道。
“在这里，不做事的人，没资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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