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惊涛门在镇海阁顶层大摆宴席，名义是为恭贺宗门内比大会成功选拔出圣子，然则席上并无本届圣子的位置。

    偌大一桌酒席，尽管多出成白等几位宾客撑场面，参与者依然稀少。

    汪泓满面春风，心情愉悦。众权势长老举杯争相庆祝，却是为了从剑狱墓里获得海量灵石而狂喜。

    副门主潘冠霞振臂高呼：“天可怜见！历代祖师保佑！本门弟子鸿运当头，今后修道必将扶摇直上，一朝千里！”

    觥筹交错间，执法长老汪晟面露狐疑之色，低声问道：“楼下惊泷大殿里的惊霆刀呢？被掌门收起来了么？”

    话题敏感，席间立刻安静许多。

    汪泓眉头微皱，猜测道：“新圣子生性浪荡，难服管教，不告而别，还带走了宗门若干宝物。长老会尚未详细清点，惊霆刀定是他顺手牵羊！”

    成白闻言，思忖道：“这件事被算到汪雄武头上真是妙极。我得尽快炼化那把宝刀才行，倘若能随心所欲改变它的形状，就再好不过。”

    传功长老汪鸣笙心知圣子一事，宗门高层遭受胁迫，无奈居多，于是话锋转向当下紧迫的问题：“今日有得有失，目前最大麻烦是惊鳌岛战力空虚。除了掌门外，总坛严重缺乏一流高手坐镇。”

    他朝李夫子言辞恳切道：“还望夫子看在与本门私交甚笃份上，代为出面，与屠悯会斡旋休战，以免外道势力趁虚而入。”

    李夫子一听正中下怀，应承道：“各位放心。借仙缘雅会良机，儒生一定安抚屠悯会，阐明大义劝他们停战一个轮回纪，共倡以和为贵。”

    汪泓满意道：“如此甚好，有劳夫子躬亲促成和解。将来靠云缕石换取修行资源，学生便有足够把握，三十年后实力超过屠貉。”

    汪鸣笙考虑更远，道：“加上新一代弟子训练有素，安然度过青黄不接时期，自此即可高枕无忧！”

    听着几位名宿谈笑风生，成白专注于品尝桌面口感清甜鲜美的螺肉，探问道：“这是哪种海鲜？切片就铺满一整盘，个头应该不小。”

    贝廷君一口都没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它叫彩虹琦玉螺，螺壳大可长丈余，肉味可还香嫩么？”

    成白知她忌讳不好接话，讪讪笑道：“北海盛产彩虹琦玉螺么？我好像在烟波楼没见过这道菜肴。”

    随侍弟子连着端上席的几盘菜都是用同一种螺肉精制，有的切片翻炒，有的盐焗肉丁，有的凉拌肉丝。

    汪泓热情介绍：“此螺栖息于深海，世间难得一见，从不供给烟波楼！唯惊鳌岛贵客，才有福享用酥脆爽口的螺肉。而螺壳硬如铁甲，是入门弟子打造宝器不可多得之材。”

    成白略感惊讶：“烟波楼连迦楼罗鸟肉都拿得出来，竟无彩虹琦玉螺肉！还真是‘上天容易下海难’。”

    李夫子却道：“此话相对而言，实看机缘。儒生也从未在烟波楼见过迦楼罗鸟肉呢！”

    潘冠霞插嘴道：“也是近日周边海域活跃，彩虹琦玉螺频繁浮游海面之故。它们只会喷水箭，攻击手段单一，是低阶弟子练手的首选妖物。”

    汪鸣笙颔首赞同：“那些在附近修炼的年轻弟子，有时痴迷于历练而忘却时间方位，等惊鳌岛快漂过了头才赶回来。”

    成白早知整座惊鳌岛并非扎根固定，而是犹如浮岛般在海面缓缓行进，忽然想到矛盾之处，好奇问道：“岛屿不停地往北漂么？它保持同一个方向有多久啦？”

    汪晟漫不经心笑道：“自从初代掌门将惊鳌岛立为宗门道场以来，此岛就一直在向北漂流，时快时慢。门下弟子皆习以为常，我等也任其自然。”

    成白心中默默推衍：“骨狱三尸妖楼的设立，远远早于惊涛门的创建。按骨皇说法，距今约有五千个轮回纪。以此为依据计算，这座岛挪得再慢，只怕已漂过百万里之遥。”

    想到此处，成白不禁感叹一句：“北海竟然辽阔如斯！”

    潘冠霞见他年少俊美，嬉笑着插嘴：“白帝宗主难道是担忧岛漂到北海边缘，突然掉落下去不成？”

    这番话引得旁边两个长老一阵嘻嘻哈哈，浑然不在意岛会飘向何方。

    潘冠霞愈发得意，揶揄道：“万一有人掉进北海之外，老娘包管亲手给你捞上来哦！”

    汪泓给自己斟满一杯铁血琼浆，悠然道：“传闻北海尽头隐藏万物之极。但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到了北海边缘会转而抵达南海，也有人坚信海底会骤现归墟深渊吞没一切。”

    李夫子接话道：“传言而已，谁都拿不出确凿实据。不乏胆大修士探索东、南、西、北四极，多数半途迷失方向。少数人失踪不明去向，或许是遭遇强势海族。成功返回者只说四极非常寒冷，彼方皆为茫茫海水别无他物。”

    成白坦言道：“依在下之见，大海不可能真的无边无际，应当存在某种禁制，阻止人们探险前行。”

    李夫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沉吟道：“儒生也有相近推测。如果说四海边缘都设禁制，那么五洲大陆及其环绕的海洋，恰似一个独立小世界。”

    汪晟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夫子博学多闻，却也把笑话开了个十足。五洲若是小世界，要怎样的世界才能称之为‘大’？”

    成白感知遥远，心头猛地一跳，惊觉道：“北面那是何物？好大的轮廓！”

    众人陆续离座，从悬刀峰镇海阁顶楼凭栏极目远眺，观望岛外纷然接近的奇诡事物。

    夜幕低垂，海面波翻浪涌，在柔和月光照耀下泛着斑斑点点的粉红色光晕，而非倒映某种绮丽天象。

    那分明是成群结队巨兽划破水面时露出的背鳍，折射出独特色泽，以决绝姿态往南奔驰，将要与惊鳌岛擦肩而过。

    “全是寒冰魔鲨，数量很多！”汪鸣笙眯起眼，努力透过朦胧水面辨认更清楚一些，但景象已让他脊背发凉，“我们在此远观，表面很难分辨到底有多大，实则……水底每一头都长近百丈！”

    成白掂量着说道：“媲美无相境的妖兽，体型、数目惊人。整个族群迁移么？”

    汪鸣笙带着些许庆幸道：“好在是夜间，岛屿周边历练弟子均已返回，免遭那些孽畜荼毒。”

    汪晟惊疑道：“寒冰魔鲨是罕见的北海霸主，习性凶残，常潜伏于深海猎杀其他海族。连我们平日里都难得一睹真容！怎会……举族出动在海面狂奔……不像是族群迁移。”

    “不然是在逃亡么？”成白接过话头，锐利目光比在座所有人更为清晰准确，猜测道：“海面附近含氧量较高，水压较小，环境有利于海族快速游动。否则此类巨兽都惯于游弋深海，不会如此反常。”

    “谁有能耐逼得它们集体奔逃？”潘冠霞秀眉微蹙，讶然道：“寒冰魔鲨嗜杀成性，悍不畏死。长老会的普通长老，单独对上一头都是凶多吉少，多半需要麻烦我们出手。”

    “哦？”汪泓被勾起兴趣，举目眺望海域。

    眼前妖兽数量之多，让汪泓脸上少许搜寻猎物的期待快速褪去，转为空前的凝重，低声道：“若在岛畔交战，引起报复会很惨烈。”

    寒冰魔鲨群落密匝匝地多达几百头，延绵岛外好大一片海域。它们对近在咫尺而生命气息浓郁的惊鳌岛不感兴趣，以近乎疯狂的惊人速度径直朝南疾驰，简直是把身旁岛屿当作一块无人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