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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6章 零街褪色
    种子升空的瞬间,夜空像被轻轻叩响的鼓面,荡出一圈极淡的银波。

    那银波越荡越开,竟把满天星辰推成一条缓缓旋转的圆环。

    仓与樱站在圆环中央,脚下干涸的河床忽然变得柔软,像一块被温水浸透的布。

    布面浮起细密的纹路,是他们一路走来的所有脚印:

    草地、雪原、钟楼、邮筒、小火车……

    所有纹路汇成一张巨大的车票,票面写着——

    “有效期:一次心跳。”

    他们低头,发现自己的胸口同时亮起一点微光,光色与车票完全一致。

    仓伸手,轻轻揭下自己胸口的光点,像揭下一枚邮票。

    樱亦如此。

    两枚光点在他们指尖相遇,“啪”一声合为一体,化作一枚极薄的圆环,大小恰好能套住两人的手腕。

    圆环内侧浮出一行小字:

    “请在此刻上车,或在下一刻下车。”

    话音未落,圆环忽然扩大,变成一道竖立的门,门后不是风景,而是一片纯白——

    白得连影子都无法附着。

    仓先一步跨入,樱紧随其后。

    纯白像雾气一样涌来,淹没了他们的脚踝、指尖、睫毛,最后连呼吸也变成白色。

    就在最后一丝颜色即将消失时,纯白深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轻轻合上怀表,又像种子落入泥土。

    纯白倏地褪去。

    他们发现自己站在最初的那片草地——

    蒲公英仍在飞,秋千仍在荡,孩子们仍在笑。

    只是,草地中央多了一株极小的橡树苗,树苗顶端挂着一只铜铃,铃舌是一粒红色种子。

    风吹过,铜铃无声,却落下一片银色叶子,叶上写着:

    “旅程已完成,车票已回收。

    欢迎再次搭乘——

    时间之外,所有重逢。”

    仓与樱对视,眼底映出同样的答案:

    不必再启程,因为脚下的草地,已是所有河流的交汇处。

    他们坐下,背靠着背,像两枚终于嵌合的齿轮。

    远处,孩子们的笑声一圈圈扩散,像给世界重新上弦。

    铜铃再次晃动,这一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像第一声心跳,也像最后一声告别。

    铃声落下,草地忽然轻轻一拱,像被心脏顶了一下。

    红色种子从铜铃里滑出,滚到两人中间,裂成两半——

    一半长出一棵极小的橡树,一半开出一朵极小的蒲公英。

    风一吹,蒲公英抖下一根绒毛,落在橡树顶端,竟化作一枚指针,开始滴答走动。

    仓伸手去摸,指尖却只触到温暖的空气——指针虽动,却无声,也无重量。

    樱低头,发现草地上的每一根草叶,都悄悄多了一道极细的银线,像被时间缝进了针脚。

    银线汇聚到他们脚下,形成一张看不见的网,轻轻托住两人的影子,不让它们继续生长。

    “该把影子还回去了。”仓说。

    樱点头,把掌心贴在地面。

    影子便像两尾听话的鱼,顺着银线游向橡树,钻入树根,消失得没有一丝波纹。

    失去影子的瞬间,阳光忽然变得极轻,像一层薄纱落在肩上。

    他们抬头,看见天空中的太阳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铜铃,铃舌正是那粒红色种子——此刻正缓慢旋转,发出听不见的光波。

    铜铃每转一圈,草地便缩小一圈,橡树与蒲公英却长大一分。直到草地缩成一张车票大小,被风轻轻吹起,落在樱的指尖。

    车票背面,浮现最后一行字:

    “持票人:所有人。”

    仓握住樱的另一只手,两人同时抬脚,踏上那张车票。

    车票像纸船一样浮起,载着他们穿过铜铃中心——

    没有风,却听见浩瀚的回响;没有光,却看见无数自己。

    穿过铃舌的一瞬,他们重新拥有了影子——

    只是这次,影子落在前方,像两盏引路的灯。

    灯照之处,是一条陌生又熟悉的街道,街牌写着:

    “第零站”。

    街灯全亮,橱窗里摆着空白的怀表、未拆封的蒲公英、未结冰的雪。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影子在脚下交叠,像把过去与未来缝在一起。

    走到街尾,邮筒静静伫立,筒口敞开,里面放着一张刚刚抵达的明信片:

    “致仓与樱:

    谢谢你们把河流命名。

    下一站,请让所有人自己出发。

    邮资已付,永不作废。

    ——时间”

    他们相视而笑,把明信片放回筒内,转身。

    街灯一盏盏熄灭,露出背后真正的夜空——

    星星排列成一株巨大的橡树,树根处,一粒红色种子正悄悄发芽。

    而他们的影子,已悄悄长成两条新的路,等待下一个黎明踩上来。

    路的尽头亮起一盏崭新的街灯,灯下摆着一张长椅,椅背钉着一块小铜牌:

    “休息者,也成为被休息的人。”

    仓与樱并肩坐下,长椅发出极轻的吱呀,像替他们卸下一路的旅程。

    夜风把街灯吹得晃了晃,灯影在地面拓出一个完整的圆——那是他们刚刚长成的影子,此刻竟脱离脚底,在圆圈里缓缓散步,像在回忆自己刚学会走路的样子。

    影子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住,折下一截自己的黑暗,折成一枚极薄的信封,递回给长椅上的主人。

    信封封口处,压着一粒红色种子的火漆印。

    樱接过,指尖一触,火漆印便化成一点微光,飘进她的脉搏。

    仓侧耳,听见那光在她体内发出极轻的“嗒”,像秒针归位,也像种子入土。

    信封里只有一张车票大小的空白纸片,纸质柔软,带着青草与雪混合的气息。

    纸的右下角,浮起一行淡金色的字:

    “请把目的地写在背面,然后——遗忘。”

    仓执笔,却迟迟不落。

    樱把笔接过来,轻轻写下一个字:

    “你。”

    墨迹未干,纸片便从她指间飞起,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又像被记忆放生的鸟。

    它掠过街灯,掠过圆环,掠过两条影子的头顶,最终飞向夜空那株由星辰编织的橡树,贴在最高的枝桠上,瞬间长成一片发亮的叶子。

    叶子亮起的一瞬,整条街道开始褪色:

    灯柱、长椅、邮筒、橱窗、怀表、雪……

    所有景物像被水稀释的墨,化作丝丝光线,汇入那片叶子。

    只剩仓与樱仍坐在原处,影子已回到脚下,却比先前更淡,仿佛随时会蒸发。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