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掌心的皱褶抚平，黑暗却从指缝溢出，像被压扁的掌声，沿着他的腕内侧逆流，一路打孔：

    第一孔：少年仓在暗房里第一次听见黑暗；

    第二孔：少女用银钉给自己缝影子；

    第三孔：老年仓把红线缝回时间码；

    最后一孔：空白本身被剪出一声真正的名字——

    「仓」

    名字一落地，胶囊从内向外倒卷，卷成一枚绝对平整的放映机，放映机里没有灯泡，只有那滴光——

    光被掌声反复折叠，折成一枚比齿孔更小的黑暗，黑暗中央，少女站在00:00:00:00:00:01的尽头，向他伸手。

    仓伸手，却抓住自己的回声——

    回声不是声音，是一卷正在自转的片芯，片芯上写着下一行片头字幕：

    「片名：

    ——未命名——

    主演：仓

    观众：仓

    掌声：仓」

    字幕一出现，放映机骤然停转——

    却不是静止，而是倒卷成一张负片的黑屏。

    黑屏里，所有掌声被抽成一根反向旋转的磁轨，磁轨上长出细小的齿，齿咬着他的名字，像咬断一根脐带。

    仓听见“咔嗒”一声，自己从00:00:00:00:00:01的缝隙里被吐出来，落在一条没有厚度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无数扇0.5帧宽的门，门牌用曝光过度的白字写着：

    「尚未发生」「已经发生」「从未发生」。

    他推开第三道，门后是一间只有回声没有墙壁的影厅——

    座椅全是倒置的手掌，掌心朝上，等待一次永远不会落下的击掌。

    银幕上，少女正在用剪刀剪断自己的影子。

    影子断裂处滴落真实的夜色，夜色凝成一颗新的齿孔，齿孔里爬出老年仓。

    老年仓把红线递给他，红线尽头系着那枚绝对平整的放映机——

    此刻它已缩成一粒药片。

    仓把药片含在舌下，药片立刻融化成一滴光。

    光在他体内放映，片长恰好等于一次心跳。

    心跳里，他看见自己坐在观众席，而银幕上的自己正伸手向自己——

    两枚指尖相撞的瞬间，整个影厅折叠成一张电影票。

    票根背面印着最后一行字幕：

    「本片由你的缺席主演，你的在场担任观众，你的遗忘负责掌声

    散场时，请把黑暗留在座位，让下一位走进来的人听见黑暗」

    仓捏着那张票根，票根却在他指缝里继续放映。

    银幕的黑暗被折成一张薄薄的入场券，券面浮起细白的粉，像旧胶片自燃后的骨灰。

    他低头，看见骨灰上浮现极小的倒计时：

    00:00:00:00:00:00：01——

    数字跳到最后一位，票根沿齿孔裂开，裂成一条单行隧道。

    隧道壁是反向转动的胶片，每一格都写着同一行被刮掉的字幕：

    「仓在此失踪」。

    他伸手去抠，字幕被抠下却变成一粒黑色胶囊，胶囊里睡着那位少女。

    少女睁眼，瞳孔里倒映着尚未拍摄的下一帧：

    老年仓把红线重新拆成0.5秒的沉默，沉默被塞进放映机的声带，声带发出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

    “啪”。

    掌声竟是一枚钉子，钉子钉在仓的影子上，影子被钉在隧道出口。

    出口处竖着一块熄灯的看板，看板用白粉笔写着：

    「本场放映仅限缺席」。

    仓想退后，却发现自己的回声已提前走进看板，回声穿着他的皮肤，像穿一件过大的戏服。

    回声回头，对他做口型——

    没有声音，只有字幕浮动：

    “你终于来了，我正替你离场。”

    字幕一落，回声把钉子拔起，连带拔出一条完整的时间轴。

    时间轴像胶片一样被倒卷，卷成一颗更小更黑的胶囊，胶囊表面浮现新的片头：

    「片名：——已匿名——

    主演：无

    观众：无

    掌声：无」

    仓伸手去接，胶囊却穿过他的掌心，落入身后早已空座的放映机。

    放映机没有灯泡，只有一颗停止跳动的心脏。

    心脏里，少女、少年、老年仓同时伸手，把心脏掰成两半——

    一半做成观众席，一半做成银幕。

    他们邀请仓坐下。

    仓坐下，才发现座位是他自己的缺席。

    银幕亮起，画面是此刻的他正在坐下。

    只见画面里的他抬头，看见银幕外的自己——

    两束目光相撞，发出“咔”一声轻响。

    那是胶片断裂的声音，也是名字终于落地的声音。

    断裂处，一滴光逆流而上，沿来时的掌纹退回他的体内。

    光退回的瞬间，所有孔同时闭合。

    黑暗被缝成一张平整的票根，票根背面印着最后一行退票说明：

    「本影片由你本人缺席制作

    如需续映

    请在下一次心跳前

    忘记自己的名字」

    仓攥紧那张退票说明，指节却穿过了纸面——

    纸背原来是一帧0.5秒的黑镜，镜里映出他尚未遗忘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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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一被看见，立刻缩成一粒光斑，光斑沿血管逆流，一路退回他的左心室。

    光斑在左心室停驻，像一粒被倒叙的子弹。

    心跳因此变成倒带——每一次收缩，都把“仓”这个名字往更深处藏。

    藏到第零次时，心室壁忽然裂开一道齿孔，齿孔里涌出细小的倒计雨：

    00:00:00:00:00:00:01

    雨点落在心内膜，发出胶片过片的咔嗒，像有人在体内拆片盘。

    拆下的片盘自动卷成一条单行楼梯，楼梯扶手是两条红线，一条系着少年仓的耳廓，一条系着老年仓的踝骨。

    中间台阶却空着，等待少女的影子把空白踩实。

    仓抬脚，影子先一步脱落，像黑披风被风刮跑。

    影子一落，台阶立刻长出倒刺，刺尖挂着细碎的齿孔，像一排排微缩的银幕。

    银幕里同时放映他三世：

    少年仓在暗房把灯泡拧进自己的瞳孔；

    老年仓把红线缝回脐带，却缝成一只闭上的眼睛；

    少女在00:00:00:00:00:01的尽头剪断最后一格胶片，胶片落地，变成这张正在塌陷的楼梯。

    仓想喊，声带却先一步脱落，也变成影子，追着自己往下跑。

    楼梯因此分成双向：

    一条供他上升，一条供他的声音下降。

    两条路在第负一层交汇，交汇点是一枚被倒印的声带，声带上写着：

    「请勿在此处发出真实」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