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

    二驴子的背影略显滑稽，但它那翻炒的动作却是有板有眼。

    锅中油烟袅袅，伴随着二驴子的每一次颠锅，菜香四溢，弥漫在狭窄的巷弄之中。

    二驴子灰白的耳朵轻轻摆动，似乎在倾听锅中的细微声响，判断着火候。

    它那双驴眼睛紧盯着锅中翻滚的食材，嘴里还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

    这一幕深深吸引了张正和南北，使得两人都忘记和陈凡搭话了。

    “咳咳。”

    见此，陈凡捧着热茶咳嗽了一声。

    张正和南北也在这一声回过了神。

    “小先生莫怪”

    “头一次看着驴颠勺颠的这么好”

    两人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旋即。

    张正也学着陈凡模样，捧起了茶杯，说道：

    “我们知道小先生的大名这不奇怪。”

    “文武长城每天都要死去不少人，人不够了就得从中州和九国之中调遣。”

    “来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把小先生的才名传开了。”

    陈凡下颌微点，继续问道：“能说说文武长城吗？”

    “我对这个地方很感兴趣。”

    昨日陈凡出现文武长城之时，一眼便扫扫了城外的无数枯骨，一具又一具，身上的皑雪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看起来当真是触目惊心。

    城头两边，无一不是十劫境及以上的大修士。

    然而，身处如此残酷之地，他们的眼中不仅没有丝毫恐惧，反倒是炽热无比，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有死而已。

    陈凡的直觉告诉他，在这个名为文武长城的地方，扎根着一种名为信仰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到这个地方便感觉格外的亲切。

    听见陈凡这么一说，美髯儒士张正来了兴趣，喝下一口热茶后，清了清舌头，极为认真的说道：

    “小先生，说到底这文武长城乃是一座拦截万族的长城，钨铁所铸，血肉所浇，十分耐造。”

    “我们文人叫它梅花城，另外一边的体修叫它赴死关。”

    陈凡：“梅花城？怎么说？”

    张正眼神示意了下旁边的南北，南北连忙解释道：

    “千年征战，就算是钨铁所铸的城墙都崩裂出了不少大口子，上面洒满了我人族鲜血。

    “若是远观，看着便像是数株枝干蔓延的血梅。”

    “那赴死关呢？”陈凡接着问道。

    南北徐徐答道：“来文武长城的霸道体修没一个回去的。”

    “要么死在城头，要么死在城外，那群疯子一个两个的争着死。”

    “以死为荣，只愿壮我人族。”南北的声音有些哽咽，声线颤抖。

    听完，陈凡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知道大荒人族难，但没想到这么难。

    血肉铸长城，少壮赴死关。

    对比起后世人族，大荒人族真的是难上加难。

    他陈凡曾经也是肩挑人族，力挽天倾的人物，对于种族之争这种事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大荒便是个大蛊瓮，万族皆是蛊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人族并不是天生强大的种族，但却能一步步脱颖而出，最后立稳脚跟，靠的便是面前这一群纯粹的人。

    “好不容易来一次大荒”

    “总要做点什么吧？”

    “最起码，让此方人族因为我的出现而有一点点改变，哪怕是一点，也好啊……”

    陈凡身上的浩然正气不断猛涨，身上的气质越发脱俗。

    见陈凡有些不对劲，一旁的美髯公张正踹了踹旁边的南北。

    南北连忙将手中的黄竹酒拿上桌子，笑嘻嘻的说道：

    “小先生莫要嫌弃。”

    “此处天寒地冻，只有一种黄竹能生长，有修士取其竹笋酿酒，得名黄竹。”

    陈凡缓过神来，眼神柔和了几分，看了一眼酒坛子，嘴角溢出一丝馋态，“不嫌弃，不嫌弃。”

    南北打开酒坛子，亲自倒了三大碗。

    黄竹酒色泽金黄，如同秋日稻穗垂垂，清澈透亮。

    酒液在大碗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竹香，仿佛是竹林深处吹来的清风，让人未饮先醉。

    细细一嗅，是寒风，是风雪，是整个人族的慷慨之士，更是属于大修行者的江湖豪情。

    “今日得见小先生，当浮一大白！”

    “来，干！”

    文武长城的文人喝起酒来爽快无比，不似其他地方。

    南北说干便干，一饮而尽，碗中酒水一滴不剩。

    陈凡也不再客气，也拿起碗一饮而尽！

    舌尖弥漫着竹子的清香与酒的醇厚，如丝如缕，回味无穷。

    酒入愁肠，不仅暖了身子，更暖了心扉，让陈凡身心舒畅了不少。

    一杯接着一杯，很快一坛子黄竹酒便没了。

    南北酒量极差，已经有些醉态，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对着陈凡一字一句的说道：

    “小先生！”

    “我家四世十三公，十三人皆死在文武长城下啊！”

    “我南北不会堕了祖先威名的，一定会、会死在最前方的，一定！”

    “好在，我还有个儿子，算算，今年应该有这么高了”南北将手放在腰间，朝着张正和陈凡比了比，一脸得瑟。

    接着，他露出慈父般的笑容，嘿嘿说道：

    “等他到了十劫境，留了种后，来到文武长城之时，我应该死了。”

    “那小子应该比我猛，指定能比我死得值。”

    “我儿子死了，我孙子顶上，我孙子没了，我重孙子顶上，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陈凡听了这话，心中竟然有些酸楚，眼角微微湿润，埋着头喝着酒。

    不久，二驴子端着菜上来。

    几人就着菜又喝了一坛子黄竹，南北醉倒在桌子上。

    张正和陈凡推杯换盏，两人你一杯，我一杯，谁也不服谁。

    又是几大碗下肚后，张正也有些醉态，扛着南北便要回去。

    “本是想来找小先生吟诗作对一番”

    “没成想光喝酒了。”

    一边说，张正扛着南北跨出了门槛。

    临别时，张正忽然扭头看向了陈凡，笑道：

    “小先生，文武长城太冷，早些回家”

    在张正看来，这样天资纵横的小先生，不应该和他们一样死在文武长城。

    小先生，应该大道昌隆才对。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陈凡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ps：各位看官新年快乐，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