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寂无声。
    我好似自虚空中来,忘却前尘,不记往事。睁眼时瞧见一片黑暗,只余我一人在此处。
    空茫许久,四下无路,忽见黑暗中缓缓出现一抹光亮,有看不清的黑影向我走来,他的手中提着一盏灯,那灯盏晃晃,幽火明绿,道是要引我回家。
    可是家在何处?
    意识难以清明,混沌地跟上他,黑暗无穷无尽,直到诸多黑影一同跟来,伴在我的身侧,跟我一同被那盏灯所指引。
    那片黑暗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磷光泛泛的长河,不知其名,似要渡过。
    明灯往前,我便往前。但岸边似乎有一个一身黑衣的人,看上去在寻找什么,也像是要过河,但长河太宽,长河太长,将他拦在外。他似乎看见了我,又或是别人,倾身袭来,黑影提灯挡去,他又进不得。
    长河难渡,探入其中,我便也陷于其中,底下幽灵撕咬着,让我迈不出一步。
    提灯之人晃晃灯盏,道是异世之魂,终归于散。
    原来这条河我过不了。
    引路回家要过此河,但我困于其中,回不了家,也只能被困于此。
    我看见岸上那黑衣人似乎在说话,但什么也没听见。
    陷入河中伸来数不清的手,纠缠着、撕咬住我,我记不住过往的任何一分,就连那死寂的无声于我而言都不算作什么。幽灵们将我撕咬,混沌间好似有人问我是何人,来自何处,为何至此,为何——长眠于此。
    为何呢?
    我不知。
    我是谁?
    三千尘世尽散,不留一丝痕迹;
    我来自何处?
    天地无声皆寂然,瞧不见那条路;
    为何至此?
    暗色拘我于此处,明灯引路到长河;
    为何——长眠于此?
    或许,是那盏明快都照不出那条路。
    我忘记了诸多事。
    我或许忘记了诸多事,但是我全然不曾记得,一切都混沌如尘烟而散,就连言语都不言语。
    河下磷光也渐消,此乎此行便只能到 此处了。
    不甘吗?
    并无。
    死亡呢?
    就这般了。
    一切的情与感都尽数归寂在这不断的沉落当中,什么也不作他想。
    我低阖上眼,将欲被那幽灵压食而尽,却蓦然听得几声清响,有谁落入长河当中,衣袂经浪几度翻,她伸手向我而来。
    我不记得她,她却将手中烟杆一转点了下我的眉心。
    那些幽灵骤然散却。
    她同我道,我的这条命,他替我争回来了。
    两池间,虚妄也。
    世间不容之魂,她来渡便是。
    但她是谁,他是谁?
    我无从可问,她亦无从可言,只瞧着我,眸中似乎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那双手托着我往上,往上,残魂又聚,后来我看见我的手腕上绕来一抹红,随而那一抹红蓦地用力,将我带出这无尽长河。
    那一片黑暗,终得破除。
    我睁眼时,取而代之的是那一片红衣。
    有人紧紧地抱住我,视线往后落,是无尽光明,我想起来了。
    我是顾伶,更是顾怜。
    我回家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