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颜也不知道她跪了多久，起来的时候膝盖痛到发麻，被张福德搀扶着才缓缓挪进了寝宫。
其实严格得来说，站起来走走血液通畅，就缓解许多了。
……可这本身就是苦肉计。
于是坐在桌边看奏折的皇帝一抬头，就看到他那脆皮的宝贝闺女一瘸一拐走过来，弱小可怜又无助，委屈地小声叫了声：“父皇……”
皇帝喝茶的手一顿：“……”
虞清颜也知道这招有点卑鄙，可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能救虞祈安的办法。
她不是圣贤，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六哥被赐死。
张福德小心翼翼地扶着虞清颜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叫来大宫女来揉腿活血。虞清颜眼巴巴望着皇帝，“那个，父皇要是不满意六哥只贬为庶人……终身软禁也行。”
“软禁？关在王府里？”
“……不是，关个小房间里……我府上就有挺多适合的小房间，我亲自看着他，保证他老老实实的！”
皇帝放下茶盏，皱了皱眉，“你是说，你不仅要力保造反失败的皇子，还要将他养在自己的府邸里？你有想过文武百官跟天下万民会怎么想吗？”
造反的皇子，旁人避嫌都来不及，生怕不小心牵扯到自己……她却要巴巴往前冲！
虞清颜哪还有功夫管别人怎么想，说不过父皇就吧嗒吧嗒掉眼泪：“我只知道那可是我六哥……我就这么一个六哥！”
“小时候您忙于政事不能陪我玩儿，都是六哥陪我的。”
“挨了罚也都是六哥帮我扛……”虞清颜越回忆越难过，泪眼朦胧地看向皇帝，“父皇……”
皇帝紧紧抿着唇，皱眉不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缓声道：“皇六子虞祈安，贬为庶人。收回封地封号及所有的赏赐，抄家流……”
皇帝看了眼哭得鼻子红红，眼睛也红红的女儿，叹息道：“就抄家吧。”
“谢父皇！”虞清颜嗷地一声跳起来，抱住皇帝，眼泪鼻涕糊了一肩膀。她哽咽道：“我就知道父皇也舍不得六哥……”
皇帝：“……”
“你膝盖好了？这么利索。”
“……没，还瘸着呢。”虞清颜一瘸一拐往外走，赶紧去天牢将六哥提出来。父皇没说软禁他，那就只是寻常的庶民……还是自由身！
皇帝悠悠道：“刚刚瘸的不是左腿吗？”
虞清颜赶忙瘸左腿。
瘸着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她进来的时候瘸的是两条腿啊！
趁父皇还没发现，她赶忙同手同脚瘸着腿儿跑走了。
张福德也笑，“瞧把公主高兴的。”
皇帝神色复杂。
赦免是赦免了。可是能不能活下来……就不知道了。
*
出了寝宫没多久，虞清颜就感觉脑袋格外昏沉。
刚开始以为是没睡好的缘故，直到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又感冒了。
怕不是通宵熬夜之后又在外头跪了许久的缘故。
“殿下，您先回去喝药吧。喝完药赶紧睡，睡饱了就好得差不多了了。”阴竹劝道，“天牢阴冷潮湿，您生了病，更不适合去那种地方……奴婢们去接吧，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虞清颜吸了吸鼻子。
脑袋确实昏沉难受得紧，反正已经得到了圣旨，老六的小命儿保住了，剩下的也没什么要紧的。她恹恹地点了点头，靠在马车里回公主府。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虞清颜靠着晴蕊就睡着了。睡前，她还迷迷糊糊地想，一觉醒来就能见到六哥了。
然而到了公主府，云裳抱着她回卧房的时候，朦胧中，却听到有人沉重地低声道——
“……六皇子自尽了。”
*
明明，明明已经向父皇求得恩典了。
明明父皇已经饶恕他的死罪了……
可是虞祈安还是在狱中自尽了。
这个消息恍若一个炸雷，劈得虞清颜耳膜嗡鸣，大脑一片空白。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挣扎着起身，颤声问：“……什么？！”
虞清颜骤然醒来挣扎，云裳差点儿被抱住她。赶忙稳住身形，将她放到了地上。
来禀报的暗卫道：“六皇子入狱前就被收走了所有的利器，连发簪都没留……可是六皇子生生咬破了手腕血管，自尽了。”
虞清颜身形晃了晃。
“不过还好主子吩咐属下们暗中照顾着六皇子，我们发现得及时，第一时间帮六皇子止住了血。只是情况不太好，血流得太多了，太医也没有把握能将六皇子救回来。”暗卫赶忙继续道。
“……危玄，让危玄去！”虞清颜一着急，激起了喉咙的痒意，带起了一连串的咳。
她咳嗽得脸色涨红，“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救回来！咳咳咳……阴竹，你医术高心还细，你也跟着去！”
阴竹忙点头。
……不行，不亲眼看看不放心。
虞清颜想跟着阴竹一起去天牢，奈何身子骨实在不允许。还没走两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没什么大碍，普通的风寒而已……”
“……再加上急火攻心，这才晕了……”
“公主现在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但得静养，情绪可不能再这么大起大落了……”
鼻息间尽是浓郁的药味，虞清颜好似听到有人在说话，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她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片刻，手被握住了。
“殿下。”是晴蕊的声音，“放心吧，六殿下已经救回来了，还在昏睡着，安置在您隔壁的厢房了。暗卫们轮番守着，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虞清颜这才放下了心，彻底陷入了昏睡。
*
第二日中午，昏迷着的虞祈安才苏醒过来。他面色苍白如纸，但仍旧掩不住眉眼间的俊美无双。
一睁开眼就察觉到这房间藏了不下十个暗卫，严密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用想都能猜到这定是他那傻妹妹的手笔。
可是他都谋逆了，犯了这样的死罪，还救他干什么……
……真傻。
虞祈安虚弱地撑起身子坐起来，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掩住黯淡无光的眼眸。但随着四肢挪动，动作间，带起了一阵清凌凌的脆响。
他缓慢转头，只见他的手腕脚腕上，竟绑着细细的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链子。
“……”虞祈安陷入了沉思。
这链子，怎么好像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