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神台，孤舟岛。
一场集体斗殴，几乎将孤舟岛给拆了。
房屋崩摧，画壁倾颓，武器架落在地上，丹炉倒扣，瓦砾遍地。
龙甲浮屠们一个个衣袍碎裂，发冠歪斜，眼清鼻肿，瘫坐的瘫坐，有的像尸体一样躺平在地上，有的勉强能站起，因吃痛而佝偻着脊背，像个七老八十的老翁，嘴里骂骂咧咧。
方喆整理好自己情绪，走进孤舟岛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
他的眼角抽了抽：“好一群败家仔！”
也不浪费口舌斥责，方喆两指一动，灵刑棍悬在半空，周身有雷电闪烁。
其实有好几个人纯属被殃及的池鱼，他们原本劝架去的，结果被卷入争斗不得脱身，比如罗玄彬。
酣畅淋漓打完一场架，心中各种消极情绪已经消化得差不多，方喆一来，十一个人自知逃不了惩罚，脱了上衣，在校场上整整齐齐跪成一排。
接着棍棒砸在脊臀上的闷响回荡在整个孤舟岛。
受罚之人被砸得皮开肉绽，雷电轰体，一个个痛得面如金纸龇牙咧嘴。
可是没人叫喊或者哭泣，挺直的脊背也没有动弹分毫。
等一百刑棍打完，方喆沉声问：“你们可知错？”
“知错了！”十一人异口同声。
方喆看着他们鲜血淋漓的脊背，叹息一声。
“你们大多来自庆云县，有些跟我一样，是苍梧、云安两县后人。若没有神相，我们或许已经被人吃了，或者正在吃人。怎么就不懂得珍惜现在的人生呢？真想回到你们以前的生活么？”他道。
众人脸色微变。
自从被神相选择带来万神台，他们得脱地狱，至亲之人也得到妥善安置。
他们加入龙甲浮屠时曾发了誓言：
「隐于黑暗，奉于光明，以命为契，至死方休！」
方喆眼睛锐利地扫过所有人：“丈夫立世，当言出如山，誓重九鼎！”
众人心神一震。
原来方喆所说的「错」，指的并不是他们斗殴这回事？
他们其实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宣誓。
只是自己要侍奉之人从鸿蒙渊第一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区区修仙者，心里到底有些落差。
可是，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就会发现，神相既然是鸿蒙渊第一人，除了极偶然情况，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个等级的暗卫。
胆敢与神相一战的，必然是三品及以上神明。
这种层级的争斗，龙甲浮屠若插手，必然成为炮灰。
罗玄彬望向方喆，满脸愕然：“龙甲浮屠的存在，难道就是因为子慕予？”
方喆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龙甲浮屠们面色顿变。
陆昭明神情忽明忽暗，语气试探：“子慕予，到底是什么人？”
方喆沉声：“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你们都得给我记住：子慕予，便是神相给我们寻得的光明。我们以命为契，至死都要侍奉的人！”
“是！”众小子垂首。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子慕予已经明确拒绝了我们。”罗玄彬道。
“她不认我们并不妨碍我们认主，我们只需好好完成自己的职责。她现在在苍梧县。”方喆道。
“我们这就去。”罗玄彬道。
“等等。”方喆制止了众人，“这件事，我也有错，当罚。”
说完，扒开上衣，跪向九天云德殿的方向，灵刑棍劈劈啪啪不断落下，直打了二百棍方止。
小子们个个低头，无人敢看，只是灵刑棍每落下一次，他们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方喆于他们，如兄如父，语可断金，举事有衡。
他们对方喆，真是既怕又尊敬。
……
……
苍梧县。
从迈过牌坊时起，子慕予就觉得此地不对劲。
雾太大了。
在外面看可没有那么大的雾。
而且气温远比外面低。
废破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草已经干枯，只剩草茎。
有些房梁上还挂着残破的灯笼，褪色的红纸在风中簌簌作响。
屋檐下的风铃只剩下几根锈蚀的铁链垂落，偶尔被夜风撩拨碰撞，发出沙哑的金属摩擦音。
没塌的房屋门窗洞开，黑洞洞的像无数双藏在暗处的眼睛，凝视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灵。
透过打开的门窗，依稀能见屋里摆设，桌椅有些还好好摆放着，只是落满灰尘变得晦暗。
子慕予走近一根木柱，在上头拍拍敲敲，心觉微异：“历经四百多年，空气潮湿，这里的木头却没遭虫蚀也没腐朽，实在怪事。你们可曾进过这里？”
丰俊朗和王寻皆摇头。
“进来一次，得费好一番劲功力才能恢复如常，修仙者不喜欢往这些地方凑。”丰俊朗道。
“况且这里头一无宝物可寻，二无妖兽可猎，没人愿意无端冒险。”王寻道。
子慕予暗暗调动气机，果然发现灵力在缓慢外泄。
她皱起眉头。
那些人为何要劫朱月璃到这种地方？
“为了保险起见，俊朗和王寻，你们留一人在牌坊外，保存实力，以待随时策应。”子慕予道。
丰俊朗和王寻对视了一眼。
“王寻，你功力深不可测，留下稳妥些。”丰俊朗道。
“你在阙天楼前一战惊天地泣鬼神，丰俊朗，你不要太谦虚。”王寻道。
两人突然互相吹起彩虹屁，似乎都不想做留下的那个。
“要不我留下？”子慕予回头，无奈地看着二位。
两人脸色讪讪，却依旧不肯让一步。
“王寻，你留下。齐浪他们应该很快就到，到时候你们守住外面，若有行迹可疑的人进来或者离开，统统扣下。”子慕予道。
子慕予开口了，王寻答应得非常干脆：“好。你要小心。”
子慕予点点头。
王寻重返牌坊处，而子慕予和丰俊朗继续往里头走。
越走，里头的雾越浓。
子慕予和丰俊朗两人几乎肩并着肩，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忽然，雾气流动。
有人影一闪而过。
“谁！”子慕予沉喝一声。
那人影顿了顿，接着迅速没入雾中。
子慕予立即朝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丰俊朗撒腿狂追，可是片刻子慕予就不见了。
他站在原处，面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似乎四面八方的雾都在向他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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