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噩耗,一众文官面如死灰。
    玩脱了,这次彻底玩脱了。
    鼓动皇帝下旨让舞阳侯北上,大家只是想敲打一下勋贵系,绝对没想自毁长城。
    站在文官集团的立场上,舞阳侯所部可以败,可以损兵折将,唯独不能全军覆没。
    从勋贵们充满杀气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这次事情没那么容易收场。
    光一个兵部尚书,无法平息勋贵系的怒火,还需要更有份量的大员出来担责。
    “诸位爱卿,拿出善后之策吧!”
    见群臣无人开口,永宁帝当即催促道。
    理智告诉他,这次的事情,必须尽快给勋贵系一个交代。
    拖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大事。
    一旦勋贵们离心离德,他对军队的掌权力,将急剧下降。
    “陛下,舞阳侯殉国,朝廷当厚赏之!”
    徐文岳率先开口说道。
    “徐阁老所言甚是,不光舞阳侯要重赏,一起殉国的官兵,朝廷都应该礼遇。
    他们的身后事,礼部要重视起来,务必让这些英雄走的风光。”
    吕泽安跟着补充道。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能够做的补救,也就处理身后事上。
    不过这种结果,显然无法令一众勋贵满意。
    把身后事办风光,这是殉国应有的待遇,不能算是补偿。
    朝廷加封,那也是惯例。
    如果在勋贵系弱势的时候,胳膊拗不过大腿,没准大家也就忍了。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即便是折损了上百名勋贵子弟,勋贵系依旧掌控着大虞朝最精锐的军队。
    昌平一战,虽然以虞军全灭告终,依旧打出了勋贵系的威风。
    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能够带走十几万敌军,其中还包括几万真虏。
    这样的战绩,放在大虞朝,无疑是非常亮眼的。
    哪怕是威名赫赫的辽东镇,也不能保证做的更好。
    战绩给了大家底气。
    舞阳侯所部有这份战斗力,想来勋贵系另外几大巨头麾下的部队,战斗力也不会差。
    损失了三个镇,勋贵系还有十八个镇,二十余万精锐嫡系武装。
    算上地方上的军队,勋贵系依旧控制着大虞半数以上的兵力。
    在这种背景下,自家的子弟被人害死,肯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上百年的政治联姻,优势就在此时体现出来。
    哪怕自家没死人,亲戚家死了人,大家还是要出来站台。
    尤其是对一众没落勋贵来说,这种同气连枝,才能保住自己的家业不被人窥视。
    以往那些从不掺和政治的勋贵,现在也出现在了大殿上,就等着朝廷给出答复。
    “大道理,我们这些粗鄙的武夫听不懂,也不想听。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朝廷有奸臣勾结北虏,故意让勤王大军送死。
    今天我们过来,就是要为死去的儿郎,讨回一个公道。”
    武乡侯的话一出口,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奸臣”的范畴,实在是太过宽泛。
    在场一众文官,全部都被圈了进去。
    当日鼓动皇帝,让舞阳侯出兵的事,大家都有份。
    这不是抛出几个弃子,就能够解决的,而是冲着大家老命来的。
    “武乡侯,说话需要负责。
    站在这里的满朝文武,都是我大虞朝的栋梁,哪来什么奸臣。
    真正的奸臣,早就被陛下打入诏狱之中,您可不能自误!”
    谷嘉熙当即警告道。
    勋贵系死了人,要闹一闹,大家都能理解。
    可这种“闹”,必须要有限度。
    咬死几个倒霉蛋,争取一些利益补偿,都是可以接受的。
    想要把大家都咬进去,这就过分了。
    他们那么干,也是为了大局。
    真要是不出手阻拦,让舞阳侯进京同皇帝联手,那可要扒了文官集团底裤。
    没有他们这些文官支柱,大虞朝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
    “本侯说的话,自然可以负责。
    怎么谷阁老这是心虚,威胁上了?
    告诉你,老子的儿子不能白死。
    你们既然敢干,就要为此负责!”
    武乡侯的话一出口,大殿的气氛变得越发凝重。
    人家刚死了儿子,正在气头上,这种时候过去谈大局,那就是自取其辱。
    “武乡侯的话,就是我等的意思。
    今天就是来讨个公道的,要么是奸臣死,要么是吾等死。
    你们这些勾结北虏,出卖我大虞江山社稷的卑鄙小人,吾等做鬼也不能放过你们!”
    众勋贵的表态,不光吓坏了一众文官,就连永宁帝也被吓的够呛。
    现在他突然发现,文官逼宫不算什么,那帮书生闹的再大,也是嘴炮行为。
    这帮武夫闹起来,才是真的要命。
    别看勋贵系,在朝堂上占据的职位不多,但京中各路兵马都在这些人手中。
    平常时期,大家各行其是,大家感受不到压力。
    现在这帮人抱团闹事,一下子就给了永宁帝压力。
    直觉告诉他,如果今天的事情处理不好,搞不好真会血溅养心殿。
    死几个文官没事,若是死了几名勋贵,搞不好会引发政变。
    正常情况下,勋贵们不会这么刚,但那些死了儿子的就说不准啦。
    盛怒之下,能保持理智的没有几个。
    万一他们想不开,直接玩起了政变,那就要出大乱子。
    永宁帝可不敢保证,守卫皇城的勋贵子弟,在这一过程中一直忠于职守。
    这些人稍微一放水,局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办法,这次死的太多了,京中大部分勋贵家族都死了人。
    宗族社会,纵使血脉再远,只要是一个家族的,那就必须出头。
    族人被陷害而死,如果没有表示,家族向心力就没了。
    有人领头,那就跟着闹。
    皇帝就算不高兴,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诸位爱卿先息怒,有事好商量,还没到这一步。”
    见冲突升级,永宁帝急忙劝说道。
    内心深处,他恨死了走漏风声的人。
    原本只是召集三品以上在职文武,想快刀斩乱麻处理此事,万万没有想到一众勋贵都被招来了。
    人数一多,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
    “陛下,舞阳侯可是国舅爷,不能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永宁帝瞬间炸毛。
    勋贵闹事就麻烦的,现在外戚也跟着闹了。
    偏偏这话他没法反驳,舞阳侯之死,朝廷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不然要不了多久,太后就要打上门了。
    眼前这些人闹事,只是冲着文官去的,没把矛头对准他这位皇帝。
    可大家的心里,却没少埋怨永宁帝。
    太后闹了起来,搞不好他这皇帝,都要挨上两拐杖。
    在昌平之战中,不光文官集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永宁帝本身也是主要责任人。
    “兹事体大,不如等成国公、镇远侯进京之后,再行商量处理。”
    见事不可为,永宁帝果断祭出拖字决。
    不是他袒护文官,主要是牵扯到的人太多。
    罢免几名大臣可以,把朝堂上一众大员全部处理掉,他这个皇帝也做不到。
    偏偏勋贵、外戚都在气头上,此时和受害者家属讲道理,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拖延一下时间,先让大家平复一下心情,方便后续讨价还价。
    政治的本质,就是妥协的艺术。
    人死不能复生,大家闹这么凶,除了想要复仇外,也是在争取好处。
    此刻勋贵系群龙无首,要分别和这么多家勋贵谈判,难度实在是太大。
    等利益谈拢了,再丢出几个替罪羊,事情也就解决了。
    内心深处,永宁帝已经暗自盘算,该让谁来背锅。
    入狱的兵部尚书算一个,左右侍郎就当一个搭头,其余兵部官员也要贬斥。
    除了直辖部门外,内阁也要有人出来负责。
    最少两名阁臣,要被致仕。
    如果勋贵系不满意,内阁集团换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反正他看这几位,都不是很满意,不如趁机换上自己人。
    六部中也要淘汰一些官员,换上有为之士。
    短暂的功夫,永宁帝已经盘算起了人事洗牌。
    如果能够趁机,把朝中要害部门,都换成自己人。
    这次的事情,他也不算亏。
    “陛下,这种事,恐怕拖不得。
    北虏大军即将兵临城下,奸臣不除,后患无穷啊!”
    同安伯的话,落入永宁帝耳中,直接变成了“威胁”。
    北虏兵临城下,文官对他造不成威胁,但是武将可以。
    如果有勋贵心怀嫉恨,直接打开城门,放北虏进来,那就真威胁到了江山社稷。
    “同安伯,这是在教朕做事!”
    永宁帝不爽的质问道。
    被文官逼宫了,又被勋贵外戚们逼宫,他这皇帝都快成了夹心饼干。
    现在居然直接上威胁,敢拿京师的安全要挟他,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如果说这话的是勋贵系巨头,他肯定会三思而后行,人家不光嘴炮,还有能力做到。
    眼前这位同安伯,明显要差的远。
    “臣,不敢!”
    同安伯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如果是他单独一人,此刻早就跪地请罪了。
    不过挟勋贵抱团的大势,完全没必要怂。
    现在他占了理,就算得罪了皇帝,那也无所谓。
    事后永宁帝要秋后算账,自会有勋贵系的大佬们兜着。
    派系领袖不护着小弟,谁敢冲锋陷阵啊!
    ……
    在一片喧嚣中,成国公的船队顺利抵达通州。
    这一次,再也没人嚷嚷着,要勤王大军北上抵达北虏。
    达官贵族们比普通人更惜命,内部闹腾的再厉害,那也是利益纷争。
    若是让北虏打进来,损失的不光是利益,还有一家老小的性命。
    在前面的劫掠中,就没少发生屠城之事。
    没人敢赌北虏的节操。
    成国公选择在通州驻军,对京师安全是一个重大保障。
    想要进攻京师,就必须先拔掉通州大营。
    不过这种仗,北虏大概率是不敢打。
    前面吃掉舞阳侯所部,就让鬼方损失惨重。
    这种规模的会战,要再来一次的话,那就只能鞑靼人自己上。
    双方直接兑子,大虞损失不起,鞑靼人更损失不起。
    “舞阳侯殉国,朝中纷争不断,北虏围困京师。”
    “这是天不佑我大虞啊!”
    看着手中的情报,景国良仰天长叹道。
    最糟糕的局面,终归还是发生了。
    本该积极善后的永宁帝,在这一事件中,再次表现出了优柔寡断的一面。
    既想要趁机清洗朝堂,换上听话的自己人,又不想过分得罪文官,影响到自己的名声。
    现在还等着他入京收拾烂摊子,完成借刀杀人。
    洞悉了真相,景国良整个人都麻了。
    换成一位有魄力的主,早就在朝堂上进行大洗牌。
    调舞阳侯北上抵御北虏,这是文官们逼宫的结果,出了事自然要负责。
    勋贵们都闹了起来,完全可以挟大势,进行人事调整。
    先把六部尚书换成自己人,掌握朝中的实际权力,再逐步更换内阁。
    稳定了朝政,再以反腐之名进行调查。
    朝堂上就没几个清白的,责任人全部都能框进去处理掉。
    换个罪名,也是顾忌朝廷颜面。
    既可以安抚住受伤的勋贵,又能让文官们没话说。
    毕竟,要顾全大局。
    其他人可以牺牲,文官高层同样可以牺牲。
    新提拔起来的官员,为了自己的权力,会帮皇帝把事情办妥。
    即便闹出了乱子,也可以让厂卫抓人。
    在这个问题上,闹出来的一系列问题,勋贵们都会支持皇帝。
    可惜永宁帝怂了,白白错过了拉拢人心的机会。
    后续就算把涉事官员,全部处理掉,勋贵们也不会念他的好。
    文官们同样不会念他的好。
    谁让他只是拖延时间,并没有实质性的予以支持。
    夹在文武中间,皇帝可以充当仲裁者,也可以站队某一边,唯独不能和稀泥。
    “国公爷,隔墙有耳呀!”
    章师爷开口提醒道。
    通州就在京师门口,到处都有厂卫的耳目。
    这种接待驿站中,更是少不了厂卫的人。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上报。
    “怕什么!”
    “老夫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小人中伤不成。
    这就是老夫有感而发,到了朝堂上老子也敢这么说!”
    景国良故作赌气的说道。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反应,才是问题。
    私底下抱怨几句,反而能让皇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