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山野间那座不起眼的农家乐小院。院中一盏昏黄灯笼随风轻晃,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林小满披着外衣站在厨房门口,望着天边渐隐的星子,心头沉甸甸的。昨日他刚送走刘备三兄弟,临行前关羽那一句“若真有通途,愿再相见”,至今仍在他耳边回荡。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从张飞酒壶里掉出的铜钱??非汉制,却刻着“建安三年”四字。这本不该存在。建安三年尚未到来,而这枚钱币却已出现在他掌心。更诡异的是,自打三人离去后,院角那口老井每到子时便会泛起微光,仿佛水底藏着另一片天地。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屋。灶火未熄,锅里炖着昨日剩下的鸡汤,香气袅袅。他坐在木桌旁翻开那本祖传的《山居杂录》,书中夹着一张泛黄地图,标注着“穿云谷”、“落星涧”等古地名,而农家乐所在的位置,赫然写着“归墟驿”。
“归墟……”他喃喃念道,“传说中连接古今的驿站?”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马蹄声,急促而沉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奔来,却又瞬间逼近。林小满猛地抬头,只见院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跌了进来,铠甲残破,手中紧握一杆断枪。
“谁?”林小满抄起灶边柴刀。
那人抬起头,满脸血污中一双虎目炯炯:“俺……是张飞!”
林小满手一抖,柴刀哐当落地。眼前之人确实是张翼德,但不过才分别一日,怎会伤成这般模样?他急忙上前搀扶,却发现张飞体温极低,皮肤竟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三哥!你怎么回事?大哥和二哥呢?”
张飞喘息剧烈,声音沙哑如裂帛:“时间……不对……我们走了三天三夜,你却只过了一日……那条路……倒着走不行……”
林小满心头巨震。穿越不是单向?而是与时间流速相关?
他强压震惊,将张飞扶进屋内,用热水擦拭伤口。奇怪的是,那些刀伤箭痕并无鲜血流出,反倒渗出些许灰雾,触之冰冷刺骨。更令人惊异的是,伤口愈合极快,仿佛身体在自行排斥“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损伤。
“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林小满一边包扎一边问。
张飞闭目良久,终于开口:“那一日离了你这小店,我兄弟三人策马前行,忽见前方雾起,一条古道浮现,两旁松柏皆为青铜所铸。关二哥说此乃‘阴兵道’,不可轻入。可俺不信邪,偏要试试。刚踏上路,天色骤变,乌云翻涌,雷声中似有钟鼓齐鸣……再睁眼,已至一座城池,城墙高耸,写‘涿郡’二字,可城中百姓衣冠却是秦时旧制!”
林小满瞳孔一缩。时间错乱了。
“我们在城中打听消息,有人说如今是始皇帝三十七年,有人却说是光和六年。街市上,秦卒与汉骑并肩而行,彼此视若无睹。俺亲眼见一队羽林郎押送囚车,车内之人竟是……我自己!”
“你自己?”
“对!那囚犯满脸胡须,左臂有疤,正是俺张翼德!他盯着俺,嘴角咧开,说了句:‘你不该回来。’话音未落,天地崩裂,狂风卷地,俺便被一股力量抛出,坠入井中……醒来时,已在你这院外。”
林小满背脊发凉。这不是简单的穿越,而是时空裂缝正在扩大,导致不同时代的人物、记忆、甚至命运开始重叠交错。
他忽然想起一事:“你说从井中出来?”
张飞点头:“那井水黑如墨,底下有光,像……像一面镜子。”
林小满冲出屋子,直奔井边。月光下,井水果然不再清澈,反而映不出人影,只有一层层涟漪扩散,如同某种呼吸。他蹲下身,伸手探入水中??指尖触及的不是湿冷,而是一种奇异的阻力,仿佛触摸到了一层薄膜。
就在这时,井底突然传出低沉吟诵之声,古老晦涩,似梵音又似咒语:
> “乾坤倒转,阴阳失序,
> 归墟启门,万古同途。
> 执灯者现,维系两端,
> 一人守驿,万人归途。”
声音落下,水面猛然亮起一道金纹,竟浮现出一幅画面:无数条道路在虚空中交织,终点皆指向这座小小农家乐。而在每条路上,都有人影行走??有披甲执戟的武士,有宽袍大袖的儒生,有束发戴冠的帝王,也有粗布短打的农夫。
林小满怔住。他是“执灯者”?这座农家乐,竟是维系古今的枢纽?
他猛然回头,发现张飞已站到身后,眼神复杂。
“你明白了吗?”张飞低声说,“你这里,不是普通的店。你是‘归墟驿’的守门人。一旦门户失控,历史将乱,万代同崩。”
林小满苦笑:“所以我不能关门歇业?连请假都不行?”
张飞没笑,只重重拍了拍他肩膀:“俺不懂那么多,只知道,若非你这店能稳住一方时空,刚才那场崩塌,早已让我形神俱灭。”
两人沉默片刻,忽听鸡鸣破晓,东方微白。井中异象渐渐消退,水面恢复平静。
林小满长叹一声:“看来,我这农家乐,得升级了。”
他当即动手,在院中搭起一座草棚,挂上新招牌,上书八个大字:“归墟驿站,通古达今”。又在井边立碑,刻“时空之门,慎行勿扰”。
清晨七点,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时,门铃响了。
林小满开门,只见一位身穿玄色深衣的老者立于门前,须发皆白,手持竹简,双目如电。
“老夫司马迁,听闻此处可通古今,特来求证一段失落之史。”老者拱手,声音清越,“不知可是归墟驿?”
林小满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正是。先生想查哪段历史?”
司马迁目光灼灼:“我想回到太初元年,亲眼看看《史记》成书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我怀疑……那晚,有人篡改了我的笔。”
林小满正欲答话,忽觉背后寒意袭来。转身一看,井水再次泛起波光,一道身影缓缓升起??竟是另一个司马迁,年轻许多,眼中带着悲愤。
“莫信他!”年轻的司马迁怒吼,“他是假的!真正的我在那夜被囚于地窖,是他冒充我完成了最后三卷!”
林小满头皮发麻。历史不仅错乱,还出现了“篡史者”!
他迅速冷静下来,沉声道:“两位且慢动手。在我这驿站,真相必须以‘信物’为凭。谁有当年太史公亲用的玉笔,谁便是真身。”
话音落下,真假司马迁同时伸手入袖??
真者取出一支温润玉笔,顶端刻“龙门”二字;假者手中却是一支漆黑铁笔,笔尖泛着幽蓝光芒。
林小满一眼认出,《山居杂录》中有载:“伪史之笔,噬魂蚀忆,不可近身。”
他抄起灶边桃木剑(原是用来驱蚊的),大喝一声:“假的,给我滚回你的时代去!”
挥剑斩下,铁笔碎裂,假司马迁发出凄厉惨叫,身形如烟溃散。而真司马迁则泪流满面,跪地叩首:“多谢执灯者还我清白!请允我借道归去,完成未竟之篇!”
林小满扶起他,郑重道:“可以。但你只能看,不能改。历史容不得第二次书写。”
司马迁含泪点头。
林小满引他至井边,点燃一盏红烛置于井沿,口中默念《山居杂录》中的启门咒。井水旋即沸腾,一道光桥自水中升起,横跨虚空。
司马迁踏上光桥,身影渐淡,最终消失不见。
晨光中,林小满疲惫地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那支玉笔。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不到中午,又有人来了。
这次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背着一把断剑,眼神倔强。
“我叫赵云,字子龙。”少年抱拳,“我来找我哥哥。”
林小满一愣:“你哥哥?”
“嗯。他五年前失踪,有人说他走进了一片迷雾,再没回来。我一路追寻线索,直到昨夜梦中有人告诉我:‘欲见亲人,归墟可寻。’”
林小满心中一软。他知道,这种请求最难拒绝。
但他也清楚,每一次开启通道,都会加剧时空紊乱。昨晚井中异象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连隔壁村的狗都一夜狂吠不止。
他正犹豫,井水又起了反应。
这一次,浮现出的是一场雪夜战场。银甲白马的将军孤身冲阵,身后大军如潮水般溃退。那将军面容,竟与眼前少年有七分相似。
“那是……你哥哥。”林小满轻声说。
赵云双眼通红:“他在哪一年?”
“建安七年……长坂坡前夜。”
少年咬牙:“我要去!哪怕只看他一眼!”
林小满摇头:“你去了,可能改变战局。历史不容轻动。”
“可他是我亲兄!”赵云跪下,“我寻了五年,吃尽苦头,只为知道他还活着没有!你不让我见他,与杀他何异?”
林小满沉默良久,终是叹息一声:“我可以让你看,但不能让你踏入那个时空。你只能通过‘观史镜’??一种只能看、不能碰的法器。”
他从《山居杂录》夹层中取出一面古铜镜,镜面蒙尘,却隐隐有星光流转。
“握住它,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你能看到他的一切,但他看不见你。这是代价。”
赵云颤抖着接过铜镜。
刹那间,镜面清明,雪夜战场完整呈现。那银甲将军在营帐中独坐,手中拿着一块绣着“平安”二字的布帕??正是赵云母亲临终前所留。
少年泪如雨下:“原来……他还带着它……”
画面定格在将军仰望星空的一瞬,嘴唇微动,似在低语:“阿弟,若你还活着,请好好活下去。”
赵云崩溃痛哭,抱着铜镜跪倒在地。
林小满默默递上一碗热汤。他知道,有些相见,比永别更痛。
午后,天空忽然阴沉,雷声滚滚。井水剧烈翻腾,竟喷出一道水柱,直冲云霄。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号角声,仿佛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林小满冲出院子,只见远处山路上,一支军队正疾驰而来。旗帜猎猎,上书一个大字:“项”。
“项?”林小满心头一跳,“难道是……项羽?”
果然,为首一将身高九尺,头戴金盔,披猩红斗篷,手持丈八蛇矛,坐下一匹乌骓马,双目如炬,气势逼人。
“吾乃西楚霸王项羽!”其声如雷,“听闻此地可通古今,特来寻一人!”
林小满硬着头皮迎上:“不知大王要找谁?”
“虞姬!”项羽怒吼,“她死前最后一刻,我未能相护!我要回到垓下之夜,救她一次!”
林小满脸色大变。改变重大历史节点?这等于引爆时空核弹!
他正欲拒绝,井中突现异象??虞姬的身影缓缓升起,一身素衣,眉目如画,轻舞于虚空之中。
“霸王,不必来了。”她的声音空灵缥缈,“那一夜,我自愿赴死。只为让你无牵无挂,突围而去。若你逆天改命,四面楚歌将永世不绝,万千亡魂不得安息。”
项羽仰天长啸,泪如暴雨:“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在身边!”
虞姬微笑,伸手虚抚其脸:“爱过,便是永恒。你我已在无数人心中重逢,何必执着于一时一世?”
言罢,身影消散。
项羽呆立良久,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尽是苍凉。他调转马头,率军而去,只留下一句:“归墟守者,若有朝一日你心动之人将逝,你可敢逆天改命?”
林小满无言以对。
夜幕再度降临,井水平静如初。林小满坐在灯下,翻看《山居杂录》最后一页,上面终于显现出一段此前从未出现的文字:
> “执灯者,非神非仙,乃情之所钟者也。
> 惟有心怀至诚、不贪不妄之人,方可维系时空之衡。
> 若有一日,其心动于私欲,门户将毁,万古成墟。”
他合上书,望向星空。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以“农家乐老板”自居。他是归墟驿的守门人,是历史长河的摆渡者。
次日清晨,他在院门口贴出新规:
> 一、来访者须持真实信物,验明身份方可入内。
> 二、禁止任何形式的历史篡改。
> 三、每次开启通道,需缴纳“时空平衡物”一件??可以是记忆、情感,或一段人生。
> 四、守驿人有权拒绝任何请求。
刚贴完,门铃又响。
林小满开门,见一女子立于晨光中,白衣如雪,手持一卷竹简,眉目间有三分熟悉。
“我叫蔡琰,字文姬。”女子轻声道,“我想回到南匈奴,听听我的孩子叫我一声‘娘’。”
林小满看着她眼中深藏的哀伤,缓缓点头:“进来吧。但你只能听,不能抱。”
文姬含泪一笑:“够了。”
他引她至井边,点燃第二盏红烛。
晨光洒在两人身上,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