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生扔下枪夺路而走,出门时将院中的荷花缸推倒,巨大的破裂声引来一只黑猫,将荷花缸中的金鱼叼走不见。
    陆定海安抚商玉先回屋,又支开了王康礼,带着九妹走去后院某个房间。
    陆家房间多,算上佣人住的,足有三十余间,这一间房位于最不起眼的角落,看上去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二叔,我没有杀姨妈他们。”
    “他们并非你亲手所杀,却是因你而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定海打开那间房,里面一片漆黑,他步伐缓慢地走进去,拿出火柴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九妹,你还记得这里吗?”
    女人摇摇头,实在想不起来这犹如山野一般的屋子。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
    她惊讶:“这里?怎么可能?我是陆家的大小姐啊。”
    陆定海叹息一声,将陆家不可告人的秘密娓娓道来。
    原来,陆定川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在许多年前,还有一个儿子,叫陆九华。
    陆九华是私生子,七岁时被陆定川带回来,意为培养成陆家的接班人。
    这个孩子的出现令当家主母吴曼秋无比憎恶,便唆使当时只有八岁的女儿虐待他。
    不久之后的一天,陆定川经商回来,见到的便是儿子的尸体,震怒追问之下才得知,是亲生女儿将儿子关进这间小屋,活活饿死。
    那时的吴曼秋用回娘家的借口,将责任全部推给不懂事的九妹,致使堂堂陆家大小姐被父亲厌恶,住进了这里,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年纪小加上环境差,随着年龄的增长,陆九妹的天真可爱悉数散尽,变成性格阴沉、处事狠毒的女孩。
    直到她二十岁那年,陆定川突发中风,陆家面临着失控的局面,这才把养在小黑屋的她推上台面,呈现于世人眼前。
    事情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受控制的。
    陆家大小姐性格狠厉,对待生意伙伴极尽苛刻,对待家人也从无半点亲情,一时之间,整个上海滩都等着看陆家如何倒台。
    于是,陆定海和吴曼秋娘家连手,从几乎变态的九妹手中夺了大权,挽回颓势。
    也正是这次夺权,令九妹心里更加阴暗,甚至给陆定川的药里面掺杂大烟,将亲生父亲搞成如今这副模样。
    家里人都想把她赶出去,是陆定海心软,相信了她帮陆家找生意的措辞,硬要将人留下来。
    岂知这一留,留下了祸根。
    人前风光的陆家大小姐自甘堕落,成为混迹男人堆的交际花,四处寻找帮自己中饱私囊的合作伙伴,更曾放出话来,谁愿与她做生意,她便与谁秉烛夜谈。
    陆家人皆知,她的目的不是想要掌控陆家,而是想要毁了陆家,毁了所有人。
    说到这里,陆定海老泪纵横,对眼前的亲侄女又怜又恨,想动手掌掴又舍不得。
    追究一切起因,只是因为吴曼秋的嫉恨之心。
    九妹变成这个样子,人人见怜,又人人憎恶。
    听完整个故事的女人无比震惊,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自己也有参与其中,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缘由。
    忽然想起,每次穿越都是身体原主已死之时,为何这次会在醉酒后?她后背觉得发凉,忍不住问出:
    “二叔,我失忆之前的那场醉酒也不是偶然吧?”
    “那是你妈知道你到处找帮手想要整垮陆家,在晚餐里下了毒,她说,她要弥补自己的过错。我们知道后用土法子给你洗胃,这才保下你一命。”
    “原来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我……”
    屋里的油灯明明灭灭,仿佛也在指责她,这一场所谓的“真相”太突然,突然到令她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说为财害人,还算情有可原,那么弑父杀母呢?谁又能原谅?
    转念一想,这一切有悖人伦道德的事都是原主所做,她借用着这幅身体,应该要尽力弥补,而不是在此自责愧疚。
    敲定主意,女人拍桌而起,朝对面的人说:“二叔,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陆九曼了,请你相信我一次,我会把爸治好,也会把陆家的钱找回来,重振陆家辉煌!”
    岂料陆定海摇摇头,并没有对这一承诺当真:“九妹,上一次你要被赶出去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信了,结果赔上了三条人命。曼春是你姨妈,对你比对亲生女儿还好;维安是你姨夫,帮你做了多少假账转移钱款;还有秋凌,她只是想你回来救救残破的陆家……如今都没了……”
    是啊,陆定海说得没错,三条人命,虽不是她亲手所杀,却是因她而死。
    “二叔,姨妈他们怎么死的?”她悲彻地问。
    “有人潜进来杀了秋凌和维安,你姨妈当场呕出一滩血,气血攻心,含恨而终。”
    “二叔,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找人潜进来杀人,真的不是我!”
    陆定海抬起猩红的双眸,一字一句回答:“曼春临死前说,凶手是个左手拿枪的人,难道不是你苦心追求的卫宗南?”
    这一问,让她哑口无言。
    如果真是卫宗南,倒是解释了他这音讯全无的两个月。
    她不敢断言说是与不是,只想尽快找到卫宗南当面询问,倘若他说没有,她便相信没有。
    辩解的话还没讲出口,陆定海长叹一声,苍老的嗓音徐徐说出:“你想要什么就拿走吧,家主也好,生意也好,这宅子也罢,我老了,只求寻处地界安享晚年。你若不愿,我和宝生明日即走,不再碍你眼了……”
    “不!二叔,你安心住在这儿,这件事还有很多疑问我没解开,你等我再查查,好吗?”
    “何必再追究呢。”
    “再信我一次!”
    “唉……”
    一声哀叹,表明眼前的陆定海有多无奈,也为这次谈话拉下帷幕。
    从小屋里出来已经是深夜,王康礼不敢一个人待在有牌位的屋子里,坐在花园石凳上干等。
    九妹朝他走去,声音刻意放稳。
    “康礼,我们回去吧,二叔已经休息了。”
    “怎么样?二叔有没有说什么?”
    “你今天好奇怪啊,二叔应该跟我说什么?”
    “没……没事,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