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晚了。”李一声音平平的。
唐真皱眉,此时他眼里的李一无比可怖,犹如完全失控的恶鬼,其每一个动作泄露出来的气息都扎的人眼睛疼。
他认识的李一,杀力最强,但其实杀机很少,她很少特别想杀一个人,大多数时候杀与不杀只取决于便捷的程度。
但如今的李一杀机之旺盛几乎到了一种不讲原则的地步。
“你的剑鬼与我师弟的不同。”唐真看着李一,皱起的眉目缓缓舒展,轻笑道:“你藏得倒是够久,不过搞了半天你和天下剑都是爱而不得啊!”
这是朋友相见一个玩笑。
但李一没有笑,她依然直白的看着唐真,直到唐真也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你来晚了。”她再次平平的重复。
唐真微微沉默,随后便也开口道:“哪里晚了?”
“哪里都晚了,吴慢慢被人抓走了,这座讨厌的城市被围,木方生那个女人耍了所有人,那个中洲的皇帝掀翻了桌子,而你,还想来的多晚?”
李一看着唐真的眼睛,她的碎发在雨中有些凌乱,她的目光却好似能割断雨丝。
唐真站在宫门前,他皱起眉,这些事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搞清楚这一切需要时间,而他此时就在去搞清这一切的路上。
但他被李一拦住了,像是要兴师问罪。
他有何罪?
唐真的心情并不好,时间并不充裕,大雨中,他看着李一皱眉解释道:“我从婆娑洲而来,去了青丘山,所以才会此时到皇都。”
李一笑了,一个冷漠的嗤笑,他们二人之间的雨丝这下真的断了,唐真微微偏头,耳畔有无声的啸鸣,空中的浓厚雨云里雷声响起。
李一的声音夹杂在雷声里,像是铁剑划过空气般清晰。
“你去了婆娑洲,于是佛宗启用螺生,你去了青丘山,然后妖族魔尊脱困。”
她的话里笑意未尽,剑气横秋。
“你走了一圈是去干什么的?旅游参观吗?那些事情发生在你眼前,你就这么看着它们发生?最终你绕了一大圈,然后在一切都已经开始后,回到这里,站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疲惫的模样?你忙了什么?做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
雨丝乱飞,好像在空中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打碎。
唐真看着李一,他可以辩驳,不论是螺生、阿难入魔还是师叔祖的脱困都非是一人或者几人可以阻挡的,那是圣人谋划千年留下的棋局,走到最后一步,不是他随便就能改变结果的。
但他无法开口,因为这些或许可以是别人的借口,但他不行,因为他是唐真。
“你究竟是谁?”李一看着这个少年,问的无比认真,“是那个唐真,还是那个唐苟安,又或者谁也不是?”
这个问题唐真曾听过,但今日再听感想却格外的不同。
李一举起手中的天诛剑,对着唐真轻轻摇了摇,“这剑的主人就是你那位在皇都的宿敌,他很年轻,比你我都年轻,他很强大,但不够强大,可这样的他为了他想救,想改变的东西依然在拼尽全力。”
“我们不是宿敌,我们甚至不认识彼此。”唐真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李一说的是那个名叫尉天齐的人。
李一并不理会,她看着唐真继续道:“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曾经的你,不是修行方式,不是实力境界,也不是对待天下的看法,而是一个不怕失败,敢作敢为的人。”
唐真轻轻抬头,视线看向云层,轻声道:“你也说了,因为他很年轻。”
“是因为年纪吗?唐真!你看着我!”李一咬牙道,随后人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她出现在唐真的面前,鼻尖几乎和唐真的鼻尖碰到一起,唐真看到了她瞳孔中那诡异的黑色火焰。
“你只是在恐惧!因为你畏惧因果!因为你害怕失败!你根本不敢面对圣人!你不怕死!但你怕身边人死!你怕那些圣人再次给你做一个桃花崖!所以你对那些大事浅尝辄止,当真正需要动手去做出决定时,你就畏缩了!”李一的目光凶恶无比,唐真的袍服不知不觉间竟然生出了一道道裂缝,但他没有躲。
他看着李一的眼睛,他略高一些,可因为微微曲着身子,所以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差别。
“阿难入魔时,为何不帮?便是认为此乃佛宗之事,但知了的情谊你难道不算进去?狐狸脱困时,你为何不拦?你怕姜羽出事?可她不是总说自己是天下最厉害的鸟吗?!”
李一的怒意没有因雨水和唐真的沉默而有所消解。
其实这股怒意可以理解的,今日她做了很多事,搏杀准佛林姑娘暴露了底牌,对阵御林军杀穿了街道却没拦住南宁王,又跑去书院,见了无救和程百尺,还杀了一只顶级大妖,然后看到一个男人带着自己师妹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群妖怪。
李一就像是一个在外忙碌了一天的女人,回到家,发现明明能照顾家里的丈夫在沙发上躺了一整天,无所事事,即便酱油瓶就倒在了他的眼前。
黑色的酱油噼里啪啦的从桌面落到地板上,就如眼前的雨丝砸落在街道,她的怒意因言语愈发旺盛,她不能和别人发脾气,她难道要怪那个凡人太子吗?他还能怎样做的更好?
她能怪已经被斩断了腰身的尉天齐吗?他一具分身,最后还努力给她找来了一把剑!
她去怪只会跟在唐真身后的姜羽?去怪大道都被污染了的程老头?还是那个顶着所有压力最后才召回帝后玺的帝后娘娘?
都不能了,皇都里没有谁还有余力了。
所以唐真必须承受这股怒火。
“当日我们在独木川,你修为并未恢复,且大仇未报,吴慢慢怨你,我不怨,因为我不曾经历过你那般大的变故,但当时你在独木川画线,我以为你只是在意的东西变了,你管不了天下,但是努力去管了那个名叫姚红儿的女孩的闲事!终究有几分样子!”
李一忽然提起了姚红儿,唐真的眼神里灰蒙蒙,像是皇都的云海,浓的散不开。
“可现在你修为恢复,却连她都不管了,那丫头吞了老蟾蜍的月亮当仙胎,身体不知怎样了,你却也不曾去,你要是为了天下不管她,我当你是唐真。你若是先找她再管天下,我当你是唐苟安。”
“你若真的谁都不是!那为什么不躲在哪个地洞里,等个一百六十七天呢?到时候说不定诸事已定,胜负已分,你大可以继续做无辜的‘求法真君’!”
李一伸出修长的手指使劲的点在唐真的胸口上,恶狠狠地问道。
“可你出来了!但又什么都不管,溜溜达达,好似逛菜园子!你要把吴慢慢逛死吗?还是把姚望舒逛死?或者我?再或者你想把——”
“南红枝逛活?!”
轰!!!
唐真灰蒙蒙死寂的眼睛里有紫色的光亮起。
于是皇都又打雷了,雷声无限的大,紫色的电光噼里啪啦的落下,像是一棵倒悬在天空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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