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粉嫩的肉垫踩在他胳膊上，扬起猫脸，亲昵又安抚地蹭着他的下巴，发出细细的叫声。

    莫离低头蹭了蹭小猫的脑袋，半张脸埋进细软的毛发里。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小猫没有小猫的味道，只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味道，体温偏高。

    吸吸小猫，莫离稍微缓过来，正准备问接下来的计划，就听见脑海中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

    【请宿主做出选……选择……滋滋】

    【……滋滋】

    【检测到异常攻击，请——】

    系统中性的机械音戛然而止，卡壳崩溃，无法调用。

    小猫毙掉了系统，还无事发生一样地用肉垫踩踩莫离的小臂，发出“喵喵喵”的幼年小猫奶音。

    莫离明知道小奶猫壳子里是个人类，一时间还是有点心软。

    他挠了挠小猫的下巴，纯白色的小猫眯起眼睛，扬起脑袋，很享受的样子。

    然后用抬起肉垫踩了踩他的胸膛。

    莫离唇角微动，正想骂他别蹬鼻子上脸，大脑中就响起低而磁性的男性嗓音：

    “我们接下来要准备毁灭世界，你有没有什么未竟的心愿？”

    慵懒的嗓音奇异地在出现在脑内，替代系统的原本的位置，莫离顿了顿，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猫。

    软乎乎的可爱小猫仰头看他，睁着一双漂亮的白色眼睛。

    和脑海里的声音完全是两种形象。

    巨大的反差感使得莫离有种不真实感，他捏了捏猫耳：“你问的？”

    “喵。”

    “……”

    莫离沉默下来。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愿，也是第一次考虑如果世界真的要在下一秒毁灭，他有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

    或许，就是关于他被操控的一生中，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李知子究竟会不会恨他。

    这是莫离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但如果世界下一秒就会毁灭，他到底应该死痛快点，还是抱着自欺欺人的答案度过余生？

    “你要用你的眼睛去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后悔遇见你。”

    良久的沉默中，磁性的嗓音于脑内响起，与此同时，小猫又踩了踩他的胸口，猫脸很是认真。

    喉结滚动，莫离眼神暗了暗，低下头用下巴压弯小猫的耳朵：

    “我要怎么确认？”

    那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世界，里面的人也全部死去。

    时间世界上最公平的存在，没有人能够扭转，他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

    “你不是有个道具吗？”

    ——是的。

    莫离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他随身空间还躺着两个道具，一个是刀，另一个是复写影片。

    他有三分钟的时间。

    在他亲身经历的过往中，镜头以一种上帝视角展开。

    昏黄的蜡烛光照出女人柔和的五官，她趴在桌子上小憩，桌面上是一本摊开的日记。

    微风从落地窗外吹进来，火光与影子摇曳，泛黄的日记本上，时间随着翻动的书页向前，发出哗哗的响声。

    李知子缓缓睁开眼睛，起身关掉了窗户，然后回到桌前，面露温柔之色。

    她翻动纸张，停在一个遥远的、十几年前的时间。

    彼时，她儿子刚刚在学校打瞎老师一只眼，不听管教离家出走，随后又是丈夫殉职的消息。

    她前往那片混乱的战区，枯焦的大地与树林的残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狰狞可怖。

    她想过要死在这个埋葬的丈夫的地方，但命运何其仁慈，夺走她的一切后，又送给她一个小小的孩子。

    满身脏污、充满警惕、又笨拙地推给她半块硬邦邦的面包。

    李知子带他回了家。

    她在那本丈夫留下的日记本里写下一个日期，莫离清楚地记得，这一天，李知子带他离开了那片人间地狱。

    日记里写：

    我捡到了一个孩子。

    他问我为什么要救他，但其实，真正的故事是：

    那天我捡到了你，你救了我。

    泛黄的纸张上抚过粗糙的指腹，温柔而眷恋。

    录像带的画面寸寸破碎，溶于那片永恒的迷雾，莫离低下头，把脸埋进小猫雪白的毛发里。

    而他终于再次地、从同一个人身上得到救赎。

    这些年的痛苦和折磨并非毫无意义，他还是得到了最好的奖励，得到了他想到死，都没有勇气去寻求的答案——

    李知子直到死，都依然爱他。

    即便他带给过她的是何其的不幸。即便他杀了莫临，即便他不听话、隐瞒一切、卑劣又贪婪。

    李知子知道他不是个好孩子，知道他做了错事。

    但在她的眼里，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并非除了好人就是坏人，他和这世界一样，都是一抹灰色。

    所以她想：

    没关系的。

    他们可以一起浑噩的，在这个世道苟活下去。

    ——

    夏添有时会想——天平看人果然很准。

    祂所选择的救世主名副其实。

    小猫乖乖当着猫垫，悄无声息地咬了咬莫离的脖子，小胡须擦过他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吞掉他身上逸散向虚空的能量。

    迷雾中的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

    过了不知道多久，莫离在小猫背上蹭了蹭干涩的眼睛，重新抬起头，一眼看见它被蹭乱的毛发。

    他指尖微动，没来得及整理，眼前就落下一抹白色。

    毫无征兆的重量压了过来，他倒进虚无之中，迷雾从身侧席卷而出，向上漂浮。

    阴影遮盖住光与雾，近乎于透明的白色发丝从上方垂落，滑过他的脸颊，有些凉意。

    莫离躺在一片难以言喻的地面之上，垂眸望向坐在他身上的人。

    夏添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

    然后带向自己的胸膛。

    手掌无缝地穿透胸腔，触碰到一团温热的触感，宽大的手掌握住他的指节，帮他取出一枚巴掌大的光团。

    根根透亮的白发从莫离手背滑落，柔顺微凉，他还没缓过神，意识不到现在发生了什么——

    他应该先生气吗？

    事情发生得太快，莫离一时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握住掌心温热的光团。

    夏添低下头，温热的脸颊挨上他的手背，浅色的睫毛低垂，遮掩住白眸，声音低而轻缓：

    “你来决定这个世界的存亡，莫离。”

    他把自己的核心取出来，交到莫离手上。

    ——就像是交出起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