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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能不能送我一趟?
    李文婷约邢枝去看电影,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大雨了,两人都没有带伞,就到旁边的咖啡厅里坐着等雨停。

    雨势很猛,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小水花,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邢枝支着下巴看向窗外,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

    上初中后开始住宿舍,第一次离开父母亲人,和同学老师吃住在一起,一周才能回家一次。

    身边很多同学就受不了,天天哭着说想家,想爸爸妈妈。

    平时课多,学校老师管得严,没机会离校。有的同学就铤而走险,下晚自习后一起走夜路回家,第二天一早赶在早自习之前再回到学校。

    神不知,鬼不觉。

    这其中也包括李文婷,她经常想家,想和别人一样走夜路回家。

    可邢枝却从来不想家,一点儿也不想,她对离家住校的生活很适应。

    邢枝和李文婷的老家距离学校有5公里左右,单靠步行的话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晚上看不清路,走得稍微慢一点,时间还要更久些。

    当李文婷央求邢枝和她一起走夜路回家时,邢枝拒绝了。

    学校三令五申不准偷摸回家,尤其是不准走夜路回家,太危险。

    而且,早自习一般是早上六点就开始,班主任每天都会准时来班里查岗。

    如果晚上偷摸回家的话,也就意味着早上六点前必须赶到学校,按照时间推算,最迟早上四点半就要起床出发。

    晚上八点半下晚自习,到家将近十点钟,隔天凌晨四点多就要起床,中间的休息时间太少,严重影响第二天的学习状态。

    可李文婷总在邢枝耳边磨叨,甚至还哭哭啼啼,好像她回不了家都是邢枝的错一样。

    终于有一次,邢枝妥协了。

    那天晚上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见到邢枝突然回来,父母很不高兴,张口就埋怨:“大晚上回来干什么?还不够影响人休息的。”

    邢枝没说什么,去厨房里找了一圈,只在橱柜里找到了半个馒头,不知道剩了多少天,硬邦邦的,硌得人牙疼。

    她接了一碗凉水,把馒头整个泡进去,泡软之后拿筷子一戳,就那么啃了起来。

    碗里的凉水表面浮着一层绿莹莹的东西,是馒头上长的毛,被水泡掉了,漂起来了。

    她吃完就睡了。

    隔天邢枝是被一阵炸雷给吓醒的,她懵了一下,开了灯,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心跳瞬间滞住。

    ——四点半了。

    她下了床就往外冲,走到门口愣住了,雨太大了,地上的积水已经没到了小腿。

    天空像一个黑色的大锅,把世界整个罩住了,一点亮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时不时劈下一道闪电,倏然照亮整片天空,邢枝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一切:到处都是水。

    她迟疑了。

    看着挂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开始后悔,后悔不该心软答应李文婷。

    犹豫片刻后,她蹚着水出门了。

    看不清脚下的路,她就蹚着水一点一点地往前试着走,一直走到大路上就好多了。

    借着闪电的光亮,她摸到了李文婷的家,疯狂拍门。雨势太大了,不知道拍了多久,她手都震麻了,里面的人才听到动静。

    李文婷的妈妈说,李文婷已经走了,走了好大一会儿了。

    邢枝懵了。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时间肯定来不及了,蹚着这么大的水到学校,估计别人早课都上完了。

    邢枝不敢想象被老师抓包的场景,又一路蹚着水回到家,央求父母能送她一趟。

    朱萍被吵醒了,埋怨她不该回家。

    邢枝低声哀求,泪眼婆娑。

    邢建民翻了个身,愤愤咒骂道:“闭嘴!没人送你,死了都不亏,谁让你回来了,死了就省心了,滚!要死也死出去,别死家里!滚远点!”

    邢枝的眼泪突然就止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邢建民,他骂完又蒙着被子睡了,很快打起了呼噜。

    又看向朱萍,她坐在床头,满脸的嫌弃。

    邢枝没再说一句话,淋着雨就冲出去了。

    好在从家里到学校是一条笔直的大路,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没问题。

    每落下一个闪电,邢枝就能凭借那短暂的光亮看清前面的路,只要保证自己不偏离方向,不拐进路边的深沟里去,走到学校是早晚的事。

    她已经顾不上班主任的态度了。

    当时的邢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后面有车开过来,她就敢拦,只要对方敢停,她就敢坐,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对方会把她弄到哪里去,无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

    那几年总有一些或真或假的传闻,说是有人专门拐骗女学生,卖到山沟沟里给傻子当媳妇,卖到黑煤窑里挖煤,或直接杀了取器官。

    邢枝一度很害怕,向来都很注意自己的安危,可那次她却没有半分害怕的意思。

    她是抱着“肯定被拐卖”的心态去拦车的。

    当时的邢枝想,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愿意承受,并且永不后悔。

    还有什么会比现在的处境更糟糕呢。

    终于,身后传来一抹亮光,不是闪电那样一闪而过的,而是始终照亮前路的一束光。

    邢枝果断冲到马路中间,伸开双臂,整个人呈“大”字形,最大限度挡住车的去路。

    其实当时邢枝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辆什么车,可能是货车,也可能是农用三轮。

    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束刺眼的亮光越来越近。

    邢枝想,那辆车有可能把自己撞死再逃了也说不好,毕竟那么大的雨,什么证据也不会留下。

    车稳稳当当地停下了,是一辆越野汽车。

    邢枝不知道车里有几个人,也不知道司机是男是女,车停下来的一瞬间她就扑到了车门的位置,拍着车门:“我是镇上一中的学生,能不能送我一趟?”

    ……

    后来邢枝问了李文婷,那天为什么不去家里喊她?

    李文婷说,雨太大了,她不敢下水蹚,想着在那样恶劣的天气下,邢枝肯定也不会去她家叫她,就直接坐着他爸的车去学校了。

    再后来,邢枝的父母问起过那天的事:“下大雨那天,你是怎么去学校的?迟到了吗?”

    邢枝语气淡淡,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在路上拦了一辆车。”

    父母十分不屑地撇嘴:“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的,不怕会坏人拐走?”

    邢枝没回答。

    心里默默想着:是啊,怎么没拐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