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莱茵结束了思考。
    他认为明天向温斯顿先生询问大卫的状况是很有必要的。
    “您好,去西郊的教会陵园。”
    坐上马车,莱茵在脑中查阅着前身的记忆和这几天学习的知识。
    教会陵园,顾名思义,是由五大教会联合管理的陵园。
    虽然教会是神秘学家团体,但是由于历史的原因,他们在普通人的生活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阿瓦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是无信仰者,并且大多数人对自己的信仰都比较虔诚。
    极少有那种“反正不亏,多少信一点”的人。
    而对于陵园、墓地这类设施,教会是非常看重的。
    教会的神职人员会定期在陵园巡逻,防止亡灵生物出现,以及防止一些邪恶升变者偷盗尸体用来做一些禁忌实验。
    没办法,死亡、尸体、灵魂、祭祀这些话题总是那些被通缉的升变者们最喜爱的。
    为了维持两个世界的稳定,使超凡和普通互不干扰,教会必须严格管理陵园。
    由于几乎所有人都有信仰,所以死者对应信仰的教会就会在死者去世后为他进行悼念仪式和葬礼。
    在普通人眼中,这些只能算是习俗,但是在超凡层面,这些习俗又有别的含义。
    为了使死者不尸变、灵性不被扰动、魂体不滞留,悼念仪式和葬礼过程中都有相应的仪式。
    经过教会的仪式后,逝者才会下葬。
    在家属眼中,逝者魂归神明,他们将会在各大教义的许诺中步入不同的happy ending。而在教会眼中,这是一道安全的壁垒。
    莱茵从回忆里抽出。
    虽然他的最终目的地是陵园背后的那片树林,可车夫是不会去那里的,毕竟太偏僻了。
    所以莱茵准备先去看一看卡森先生。
    马车追着风,向着郊外奔去。
    ……………………
    晴天,拜伦威尔的午后十分温暖,阳光像被子一样,轻轻盖在每个沐浴者的身上。
    莱茵漫步在陵园中,穿梭在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高矮不定的墓碑之中。
    光与影的交界在这里显得异常清晰,仿佛划分出了生与死的边界。
    生者沐浴着光明,享受着温暖;逝者则在不被打扰的永暗之中长眠。
    这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地方,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风吹过这里时,都要变轻些,怕吹散了迷蒙幻影的梦。
    莱茵的脚步很慢、很轻,像风一样。
    他拿着一束菊花,苍白如纸、如骨、如死亡。
    碑林毗邻着参差的小径,小径的两边有长条的公共座椅。
    莱茵看到一位老人正坐在长椅上,闭着眼,像雕塑,像墓碑。
    在阿瓦隆,有很多人都会坐在碑林之中的长椅上,或者像莱茵一样漫步在光影交错的小径。
    并且他们不都是老年人,许多青年也会在这里出现。
    陵园对他们来说不光是亲人和自己的埋骨地,更是一处思考、感悟死亡的地方。
    莱茵在一座墓碑前停下脚步。
    这座墓碑很不起眼,他不高也不矮、不华丽也不朴素、不彰显也不内敛。就像卡森·艾斯菲尔一样。
    莱茵将这束菊花放在墓碑前。
    他不像原主那样,对卡森·艾斯菲尔抱有极其深厚的情感。
    不过,莱茵知道,正是因为卡森先生的存在,才能有现在的穿越者莱茵,这个被赋予健康的莱茵。
    他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墓碑。
    看着上面的纹理、碑文,看着蚂蚁在上面爬上爬下、看着落叶短暂的在上面停留,随后又跟着风离去……
    莱茵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腿有些酸了。他坐到一旁的长椅上,也学着之前的老人,闭上眼睛。
    灵性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莱茵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年轻人,那是你的长辈吗?”
    一道声音在莱茵耳畔响起。
    “是的,您是……”
    莱茵睁开眼,看向面前的老人。
    “我是这里的守墓人,你可以叫我老皮特。”
    老人看着卡森·艾斯菲尔的墓碑,佝偻着身子,沙哑着说道。
    他不高,头发已经全白了。眼睛比较小,脸上的皱纹很多,让人分不清他的表情,总以为他很严肃。
    他好像缺了几颗牙,说话有一点漏风,手中拿着一根木头做的拐杖,用来支撑他略微前倾的身体。
    他很瘦,像是一根弯曲的秸秆,风一吹就能刮断。
    老人的存在并不显得突兀,他好像就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陵园中,出现在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莱茵识趣的让开了一半的长椅,老人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我之前没看到过你,你好像只在葬礼当天来过。”
    莱茵没想到老人记得这么清楚。
    看着莱茵的表情,老人继续说道:
    “没什么,你要是待在这里一辈子,你也会记住的。”
    老人显得很无所谓,声音更加沙哑了。
    “是的,这是我除去葬礼外第一次过来看望他。”莱茵回应。
    “不伤心吗?我记得你是他收养来的?”老人很健谈。
    莱茵思考了很久,才慢慢回应:
    “不伤心,卡森先生的一生很精彩,走的时候也没留下遗憾。”
    老人沉默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长椅上。共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好了,我走了,记住,不要乱扔垃圾。”
    良久,老人开口道。
    说完,他便蹒跚着步子,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再见。”
    莱茵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也不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莱茵觉得和刚才那位老人坐在一起时,自己很安心。
    这是一种奇特的安心感,它并不代表着安全、舒适、平实。而更像是没法变得更加不安全、不舒适、不平实。
    莱茵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死亡一样,给人最低的,也是最稳定的安全感。
    他拿出怀表,发现已经四点多了。
    莱茵起身,向着陵园外面走去。
    走到大门处,他看到三个教士正向着陵园走来。
    三位教士两高一矮,都穿着白色的长袍,上面点缀着金色的纹路。
    莱茵认出了他们,这是三位是太阳教会的神职人员。
    “莱茵哥哥,好久不见!”
    三人中的矮个子最有活力,他挥着手,朝着莱茵打招呼。
    “好久不见,托比。”莱茵笑着回应。
    见到三人后,莱茵就十分惊讶,因为其中最小的那个正是莱茵的邻居。
    莱茵不知道珍妮奶奶原本的姓氏是什么,不过她已经作为珍妮·托马斯生活了很久。
    老托马斯是一位军官,不过在战场上留下了暗疾,很早就离开了,留下珍妮奶奶一个人。
    托比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军人,可是他们在同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即便生活这样艰辛,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珍妮奶奶依旧乐观,她将小托比一点一点抚养成人。
    由于老托马斯和托比的父母都是军官,所以珍妮奶奶拥有一笔很可观的资产。但孤独是这份资产的代价。
    知晓珍妮奶奶的家庭状况,艾斯菲尔一家经常拜访他们。莱茵就在那时和托比相互认识了。
    托比虽然对自己父母的死亡感到伤心和难过,但是看到奶奶乐观向上,积极开朗的生活态度,也渐渐走出阴影。
    当然,莱茵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小。
    托比·托马斯,之前一直在文法学校读书。今年,他已经14岁。
    只是莱茵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一段时间不见,这位邻家的弟弟已经成为了一位……见习神官?
    “托比,你这是……”莱茵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对着他问道。
    “哦,莱茵哥哥,我成为了一名见习神官!”
    三人走到了莱茵面前,托比更是跳上前来,给了莱茵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抬着那张稚嫩的脸,对着莱茵自豪说道:
    “虽然莱茵哥哥不是永燃金日的信徒,但如果有驱邪,净屋这些需求,可以找我,完全免费!”
    托比的脸上有一点雀斑,这更加彰显着他的活力。
    “当然,如果有需要的话。”莱茵摸了摸托比的头,笑着说道。
    “您好,艾斯菲尔先生,我们知道您。”旁边,一位年长一些的神职人员对着莱茵说道。
    莱茵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知道我是升变者。”
    这并不奇怪,自从莱茵知道自己入学时的状况后,就不再对“谁都认识我”这件事感到新奇。
    “两位下午好,请问您们来这里……”
    “只是做一些日常的检查。”稍微年轻一些的神官回答道。
    “应该是日常巡逻了……”莱茵在心中猜测。
    教会陵园的巡逻应该也是神职人员的日常任务,不算什么机密。
    只不过由于带着托比这个还没有成为升变者的“准”神职人员,二人都没有太直白的说出口。
    莱茵不知道教会提前挑选人才的原理,但是他知道,托比大概率会在之后的某一天成为一名真正的升变者。
    “请问一下,你们知道这里的守墓人住在哪里吗?”
    莱茵发现对这里最了解的人应该就是教会的神职人员了。所以他准备向这两位询问一下那位“老皮特”的状况。
    “守墓人?这里是教会管辖的陵园,没有守墓人。”年长的那位解释道。
    两位神职人员有些疑惑的看向莱茵。
    “……好的,感谢您的告知。我想,我要走了。”
    莱茵僵硬的点点头。
    “再见,莱茵哥哥。”
    “再见,艾斯菲尔先生,愿慈父照耀您。”
    一阵微风吹过,温暖的阳光让莱茵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