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晋王妃，太子妃坐到太子床榻边。

    她盯着太子，久久不语。

    太子闭目躺着，气息低弱。

    过了许久，太子妃终于出声：“殿下就这样认命了吗？”

    太子喘了一口粗气：“不认又如何？”

    “殿下顺遂了十几年，如今突然不顺遂了，自然受不了。”

    太子妃坐在太子榻边，声音很低。

    “但你若认命倒下了，真的没人能帮得你了。”

    太子闭着眼苦笑：“是啊，他们都不肯帮我们。没人肯帮……”太子低声叹息。

    太子妃沉默了一会，而后站起来敛衽一礼：“殿下，妾告辞了。”

    太子妃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

    “殿下保重身体！”她又朝着太子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出去。

    太子一直闭眼躺着，一动也不动。

    脑子里不停地闪过皇帝训斥他的话。

    “赵王贪得，我贪不得，是吗？”

    “有了陆伯舟，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而现在，是个不得皇帝喜欢随时要被废了的人。

    满朝大臣都知道皇帝有废他之意。

    就连内侍们私下的议论也是他到底几时会被废。

    他做错了什么？

    当初皇帝没儿子，皇帝把他抱走当儿子养。

    现在皇帝的儿子找回来了，他就得老老实实的把位置让出去？

    凭什么？

    做太子非他所愿，是强加给他的。

    现在不让他做太子亦非他所愿，也是强加给他的。

    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也没人肯让他选择。

    回到自己宫中，太子妃屏退所有人。

    天快黑时，内侍进来。

    “太子吃了吗？”太子妃问。

    内侍悄声回答：“太子不愿吃东西。”

    太子妃冷着脸：“告诉殿下，他必须吃东西，他必须养好身子。”

    过了一会， 内侍回来：“太子把碗砸了。”

    太子妃闭了闭眼，“再送一次，送到他肯吃为止。”

    内侍一共往太子寝宫送了七次饭。

    太子砸了七次碗。

    最终还是把晚饭吃下了。

    太子妃听到回报后，静静地坐着：“我这里晚上不必留人，今日我想静静。”

    大家都知道今日太子妃和皇后吵了一架。

    皇后打了太子妃一巴掌。

    纷纷退了出去。

    宫室里燃着铜制宫灯，十几支蜡烛将室内照得雪亮。

    太子妃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脑中闪过她与太子第一次见面。

    太子羞涩地问她：“平时喜欢什么？”

    她同样羞涩的垂着头，“喜欢弹琴。”

    然后，她为太子弹了一曲《广陵散》。

    “好听吗？”弹完后，她问。

    太子点了点头，“好听。”

    “那以后天天弹给你听。”她的脸也是红红的。

    再然后，她嫁入了东宫。

    太子妃找到尘封已久的古琴，拨弄了一下琴弦。

    悠扬的琴声在殿宇上空徘徊。

    在床上躺着的太子转过头，侧耳谛听。

    太子妃弹了半夜的琴。

    太子亦听了半夜。

    天快亮时，太子才入睡。

    闭上眼，他仿佛看到了初见面时的太子妃。

    “我天天弹琴给你听……”太子妃笑靥如花。

    “好呀。”

    太子看到几年前的自己坐在小亭中，盯着亭中弹琴的太子妃。

    几年前的自己一直笑着，唇角向上高高的翘起。

    突然。

    一道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浪花打了过来。

    打碎了梦中的小亭，打碎了正在弹琴的太子妃。

    太子看到几年前的自己站起来，朝着浪花里扑去。

    “不要！危险。”

    太子急得满头都是汗，却怎么也触不到几年前的自己。

    只能眼瞅着几年前的自己和太子妃一起被浪花吞噬。

    “太子……太子……殿下醒醒，醒醒……”

    太子被人缓缓推醒，感觉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轻咳一声，“拿巾帕擦一擦，身上全是汗。”

    推醒他的内侍垂着头，不言也不语。

    “死了吗？给孤擦汗。”太子低声怒斥。

    内侍跪着，将头深深垂到地上，“太子妃薨逝了。”

    “什么？”正用手指给抹汗的太子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瞪着跪在地上的内侍。

    “你说什么？”

    太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用胳膊撑起半边的身子。

    “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殿下，太子妃薨逝了。”内侍的肩膀轻轻抖动着，泪水无声的往下流。

    薨逝？

    太子的身子猛地颤了一颤，胳膊承担不了身体的重量，朝下摔去。

    眼见太子跌下床榻，内侍急忙上来扶。

    “滚开！”太子一把推开内侍。

    连鞋子都没穿，跌跌撞撞的朝太子妃的宫殿跑去。

    刚走到宫门口，哭泣声从里面传来。

    太子的脑子嗡地一下，只觉得喉头一甜。

    他哇地张嘴吐了一口血，“假的，这是假的。”

    “假的，假的。”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只要我进去，就能破了这一切幻象。”

    他一把推开内侍，疯了似的朝殿内跑去。

    进了大殿，太子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太子妃。

    太子妃身着翟衣和衣而卧，唇角还残留着一抹鲜血。

    太子妃的贴身内侍哭着，身子伏在地上。

    “殿下，太子妃薨逝。”

    “太子妃给您留了一封信。”

    太子呆呆地向前走，一步一踉跄。

    他走到床边，抱住太子妃。

    感觉到太子妃的身子还热着，太子转身怒吼。

    “还热着，身子还热着，传太医，传太医！”

    吼完了殿中的人，他一把把太子妃抱入怀里。

    “说好了要天天弹琴给我听！”

    “你怎么这傻？”

    “怎么这么傻？”

    太子抱着太子妃，泪如雨下。

    “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我以后好好做个太子，听父皇母后的话，以后一定听话不再使性子。”

    “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太医马上就来，不要离开我，求你坚持一下。”

    太子抱紧太子妃，一字一泣。

    但这世间。

    再无人回应。

    ……

    “什么？太子妃怎么了？”

    刚刚起床的皇后大惊失色。

    刚下床，皇后的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

    卧室的门被敲响。

    听到高大喜的声音，陆伯舟和李菁岚猛地坐起。

    “太子妃薨逝了？”

    陆伯舟震惊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李菁岚。

    “马上入宫。”李菁岚快速做了决定。

    李菁岚穿好衣服，与陆伯舟一起走出卧室。

    一缕春风刮起。

    空中不知飘着谁家的纸鸢。

    李菁岚上了马车，抿唇看着空中的纸鸢。

    春天来了。

    有人却永远留在寒冬。

    “要变天了。”她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