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醒来后，打伤了看守他的人，逃出桃源谷找到了怀川。
他苍白的脸好似被一层寒霜所覆盖，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眼眸漆黑一片，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一片森冷。
“他在哪？”
凌尘的声音低沉而阴骘，就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怀川看着凌尘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伸出手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黎宿，然后开口说道：“帝君已经通知各神君，他本人今日要亲自将之镇压于天启之下。”
凌尘听到这话时，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青筋瞬间暴起，使得原本就十分难看的脸色变得越发狰狞可怖起来。
“镇压天启？”
他想都没想，就要赶去找小龙。
“凌尘，以你如今的实力前去，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怀川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砸入凌尘的耳里。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天启之下，负责镇压对方的人实力越强大，被镇压者所要承受的痛苦便也越大。”
“倘若此次由帝君亲自动手镇压他，那他所遭受的折磨难以想象。”
“若你真心想要救他，那你就该去向帝君低头认错。”
“而后，请求帝君让你亲自将他镇压天启，让帝君感受到你对他已经毫无眷恋。”
“你现在需要的是打消帝君的疑虑，然后在你自身实力得以与帝君抗衡的时候，再……”
就算怀川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凌尘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眼眸暗了暗，没有说话便消失在了原地。
怀川不放心，跟了上去。
黎宿见此，也紧随其后。
凌尘赶到的时候，帝君正准备将小龙镇压于天启。
小龙在看到凌尘的那一瞬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他拼命地挣扎着，试图挣脱身上束缚住自己的金光。
然而，无论他怎样努力，那道金光就好像一道坚不可摧的牢笼般，将它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尘尘……”
小龙虚弱而又急切地呼唤着凌尘的名字。
以往只要他开口唤凌尘，凌尘的身影便会迅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是如今，凌尘却对他视若无睹，这使得小龙内心越发不安了起来，眼底的泪光更是在不断地闪烁着。
众神注意到了本该身处桃源谷的凌尘出现在此地时，脸上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难道是心有不甘吗？”
“你们好不容易才求得帝君饶他一命，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不识好歹，又跑来自寻死路。”
“哎，当年他也是个肆意妄为之人，谁能料到竟会因为情爱变成这样，实在是令人惋惜啊……”
面对四周此起彼伏的嘀咕声，凌尘恍若未闻。
他面无表情地来到帝君面前，然后双膝跪地，低头沉声说道：“帝君，凌尘知错。”
凌尘一脸悔恨，“我之前被这妖龙迷惑了心智，才犯下这般莽撞冲动之事，如今我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小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挣扎的动作不由停下，呆愣愣地看着凌尘，“尘尘，你在说什么？”
妖龙是在说他吗？
是他迷惑了尘尘……？
凌尘无视小龙的话，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帝君，眼中闪烁着决绝之意，“为了能够彻底地断绝我俩之间的情谊，恳请帝君准许由我亲自动手，将此妖龙镇压于天启之下！”
他铿锵有力道：“此后我痛改前非，坚守魔域，永生守护神界之安宁。”
帝君看着凌尘，没有说话。
其他神君也安静了下来。
怀川见此，急忙走向前，恭恭敬敬地向帝君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言辞恳切地替凌尘说话，“帝君，凌尘已经知错，还望帝君能给他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
他的话音刚落，黎宿也赶忙附和着怀川的话，希望帝君能够网开一面。
帝君微微眯起双眸，眸光略微动了动，随后开口说道：“罢了，起身吧。”
听到帝君发话，凌尘如蒙大赦般站起身来，“谢帝君。”
帝君继续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洗心革面，那么便让本帝瞧瞧你的决心。”
说着，他稍稍侧过头去，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龙，面上的神情让人难以捉摸。
“抽出你的剑，刺进这妖龙的心脏。”
听完帝君的话，凌尘不禁心头一震，藏在袖中的双手猛地收紧。
怀川闻言，不由看向凌尘。
凌尘冰冷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缓缓转身看向小龙。
“是，帝君。”
他听见了自己毫无起伏的声音。
在小龙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注视之下，凌尘毫不犹豫地抽出剑朝着小龙的胸口狠狠刺去。
小龙嘴里猛地呕出一滩血迹，泪水如洪水般疯狂涌出，愣愣地看着凌尘，嘴巴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就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
“帝君这下该相信我已经对他毫无情谊了吧？”凌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龙，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眼前之人于他而言连陌生人都不如。
他收回视线，再次恳求帝君道：“请帝君准许我亲手将他镇压于天启之下。”
凌尘那无情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狠狠地刺进了小龙的心脏，鲜血不断地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小龙满脸茫然失措，似乎怎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曾经那个温柔待他的人会对他这般绝情。
他颤抖着嘴唇，喃喃道：“尘尘……我好疼……真的好疼……”
泪水爬满了他的脸颊，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我好疼啊，尘尘……”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哄他……
凌尘袖子下的手抖得愈发厉害，表面却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冰冷又无情。
帝君满意地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本帝允了。”
话音落下之后，凌尘便上前扯住小龙的手腕，无视他的哀求，如同拖拽物品般，将他拖到天启入口。
凌尘停下脚步，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随后猛地抬起手掌，毫不留情地将小龙一掌打下去。
他双手结印，强大的神力不断地从他体内涌出，最后没入天启之中。
只听得一阵低沉痛苦的咆哮声响起，黑暗之下一条黑色的巨龙在不断地翻滚。
凌尘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耳朵里清晰地传来小龙痛苦崩溃的声音。
他缓缓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然后微微抬起头，“帝君，凌尘内心仍然怨恨这妖龙之前对我的迷惑，所以想要在此坚守数日，亲眼目睹这妖龙痛苦的模样，之后凌尘便会自行前往魔域。”
帝君叹了口气，眼神平静而深邃，“可。”
帝君走后，其他神君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怀川看着凌尘的背影，心情很复杂。
最终他没有说什么，也跟黎宿走了。
“滴答。”
一滴微不可察的水珠滴落在地面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
就在凌尘准备离去之时，他忽然瞥见了小龙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投来了目光。
然而，这道目光有些涣散无神，以至于凌尘无法确定小龙是否看见了他。
只见小龙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只见小龙痛苦地蜷缩起身子，紧紧将自己抱作一团。
“嘭”
巨龙庞大的身躯再次被黑暗中某些恐怖的力量狠狠地撕裂开来。
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不过，没过多久，巨龙破碎的身体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聚拢。
最后恢复成原来的形态。
凌尘眼睛发红，勉强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神界。
他知道帝君可能还在监视他，他不能暴露自己内心的感情。
他必须要忍住。
时光在黑暗中悄然流逝。
小龙早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在这里遭受了多久的折磨。
起初，他心中还对凌尘怀着一丝希望。
心想，倘若凌尘能够前来解救他，那么他愿意既往不咎，原谅凌尘对他所做的所有一切。
可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复生。
他的灵魂也一次又一次被无情地割裂、重组。
渐渐地，他对于凌尘的爱意被消磨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疯魔般的执念。
一旦他重获自由，必定要让凌尘饱尝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绝望。
不，比他还痛苦，比他还绝望。
然后他再把凌尘，还有那所谓的帝君杀了。
带着这股几近癫狂的执念，他撑到了重见天日之时，并没有疯魔。
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当他走出黑暗之时，并没有去思索凌尘为什么要将他放出来这个问题。
好似对他来说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就在那一日，他的手很稳，不带丝毫犹豫与怜悯，直直地穿入了凌尘的胸口。
刹那间，鲜血飞溅在他那张寡淡无欲的面庞上，脸上没有半点波动。
然而，面对小龙这致命的一击，凌尘并没有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凝视着眼前的小龙。
他的眼神不再冰冷无情。
反而像……
像是回到了从前，充满了无尽的温柔。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只要你不再生气，不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坦然接受。
小龙看着凌尘这副模样，心里忽然感到索然无味。
曾经对凌尘的满心恨意，在此刻似乎变得无趣极了。
他离开了神界，前往深渊。
在深渊里，小龙凭借着自身强大的实力，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魔王。
而停下杀戮的小龙也听到了手下人的谈论。
原来凌尘已经亲手杀了帝君，如今的神界，已经没有了帝君这个职位。
尽管如此，整个神界似乎对凌尘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好像是希望他能成为新的帝君。
小龙，不，应该说是迟镜在听到这些话传入他耳中的时，他那俊美的脸庞依旧毫无波动。
他低垂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话本，仿佛他们所提及的凌尘，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还不如话本有趣。
凌尘在养好伤势之后来深渊找了无数次迟镜。
然而每一次，他都带着满身鲜血悻悻而归。
久而久之，迟镜逐渐对凌尘这种行为感到厌烦。
终于，在又一次将凌尘打得半死不残之后，迟镜对凌尘发出了最后的警告：“若你再来纠缠我，从此往后，你休想再见到我半分！”
自那日起，凌尘再也没有在迟镜眼前出现过。
就这样，迟镜在深渊中度过了漫长的光阴。
最终，在深渊里待得无趣的迟镜劈开空间来到了现代。
于是就有接下来的一切。
……
讲完故事的左护法看了眼骷髅人空荡荡的眼里冒出水，不禁愣了一下。
“你个骷髅怎么会有水？”
骷髅人抹着眼睛道：“你管我。”
左护发：“……”
行吧，他不管。
他连忙跟上迟镜他们，在看到牵着迟镜的手红着眼睛的凌尘时，又默默转过身，往原方向走回去。
他走之前隐约还听到凌尘和迟镜的对话。
凌尘声音哀求：“什么都好，求你这次别再赶我走了。”
迟镜垂眸看着握住他手腕的手，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放手。”
凌尘握着他手腕的手极为用力，抿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迟镜手指在额头上按了按，“不赶你走。”
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了？
凌尘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迟镜，眼眶不自觉地湿润，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是不可置信。
泪水夺眶而出。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