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煜一句疑问也没有，就点头推门出去给他买糖吃了。

    听话到让秦都要怀疑迟煜是不是偷偷研究过哪门子追人技巧。

    反正对他而言不算坏事吧。

    说起来，秦染上烟瘾并不是一个偶然。

    他在回国后真正意义上成为孤身一人的那天晚上，买了一条烟，一个人跑到天台上。

    深仇大恨彻底了结之后都要抽烟，电影里是这么演的，秦也想试试。

    那是个冬日，晚上很冷，高处的风也很烈，第一次抽的烟也很呛。

    秦压根品尝不出烟到底有什么美妙的滋味，就像是又苦又涩的啤酒一样。

    但他却感受到暂时的畅快，深吸像是能将他心底全部的酸涩都抽出，长吐像是能将所有的无法说出口的痛苦释放出去。

    秦喜欢的是抽烟带来的短暂地解放和消愁的滋味。

    就像喝酒一样，都是用来暂时麻痹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

    它们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吸引人的。

    就这么一根又一根，烟头亮了又灭、灭了又暗。

    直到手指被冻到发红，脸被冻到惨白，脚下抽完的烟头堆了一根又一根。

    秦就那么站在那里，迎着冷风，望向S市稀疏错落的高楼。

    从天空开始飘雪，再到停下。

    直到肺管和鼻腔都被烟呛得刺痛，直到舌根发麻。

    秦才像是把淤积多年的愁苦一股脑儿地从五脏六腑抽出去，整个人像是一捧燃尽了的烟草。

    他抽了整整三盒。

    那个夜晚过后，他第二天就离开了S市。

    也仅仅是一晚上，他就染上了戒不掉的烟瘾。

    牢牢绑定着他抽不干的愁苦。

    至于戒烟，还是因为抽烟太多一度咽炎被医生劝的。

    那阵子，他只好用棒棒糖代替烟瘾，经常把糖的棍子咬的不成样子。

    可就在他差不多要戒掉的时候，一个说不上好，也不上坏的消息传来了。

    他的母亲在监狱里自杀了。

    秦刚从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平静地像是一潭死水。

    本来就和他毫无关系的人又能引起他的什么反应呢？

    他平静地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

    在对面问到如何处理死者的尸身时，秦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留下一句轻飘飘的“随你们吧。”，就挂断了电话。

    那个晚上，秦还是没能坚持住，又是和烟共同度过。

    母亲的死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时间和地点又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虐待儿童”罪并不会蹲太长时间的牢，秦花了点心思，最后法官才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而已。

    他的存在就是母亲最大的羞辱和痛苦，秦深深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只要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母亲或许就能重新回到正轨。

    三年，在他的母亲出狱的那年，秦刚刚好30岁。

    30岁就去死吧。

    还给母亲她本应该有的生活。

    秦最初是这样想的——

    可一切在母亲自杀后都变了样。

    那些他为了死之前能够好好体验生活的激情都被泼灭，那种“以命换命”、对自己狠心对待亲生母亲的耻辱的安慰也成了泡沫——

    剩下他真的间接害死了母亲的复杂的心情。

    还有那依旧没有改变的自我了断计划。

    可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秦的心理状态一度下滑，从最开始地坦然接受死亡，变得渴望有人将他拉出深渊。

    他想说，母亲的死和他没有关系。

    那不是他的错。

    可是秦自己是说服不了自己的。

    于是，他在等待的过程中，再也没想过戒烟的事情。

    他需要这样一个不需要开口的宣泄口。

    而现在——

    黑暗的布袋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来的光亮让一度习惯了阴暗的自己下意识逃避、下意识视而不见。

    可光亮向他伸出了手，那个人就是迟煜。

    那么现在，秦并不是一个人了。

    他还算没有等的太久。

    所以，好像到了把自己最后那层伪装也撕下来的时刻了。

    秦仰头，等到从回忆中缓过来后，已经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感觉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秦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几乎不会自我发泄。

    再加上这次是由别人主导，如此少之又少的体验带来的刺激，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过来的。

    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是。

    屋子还是只有秦一个人，但是久久无法散去的温度和味道都在证明着刚刚发生的、有些荒诞、又有些过度色情的事实。

    秦如有所思地抬起手臂，在有些晃眼的白灯下撸起自己的袖子，一直到肘部才停下。

    他平静地又一次看过自己曾经受过的伤痕，还有纹上去的艳丽玫瑰。

    抬手，在迟煜摩挲了很久的花瓣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被迟煜碰到过的那种莫名的痒意。

    “啧……”

    秦干脆又把袖口弄了下来，伸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站起身。

    把凌乱的头发重新绑好，把一团糟的毯子重新叠好。

    可本来没有一丝信息素痕迹的沙发和毯子，现在不只有了秦的味道。

    还有浓郁的玫瑰香和暧昧后的旖旎气息。

    秦有点纠结要不要直接把毯子扔进垃圾桶里，但想了想，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抛去别的味道不说，玫瑰味至少还是挺好闻的。

    这样也算是和之前不一样了吧。

    秦瞥了一眼时间，外面的天马上就要黑了，也就证明他的工作时间快要到了。

    无论是作为老板还是作为调酒师，秦都对工作喜欢不起来。

    “又要上班了……真烦——”

    事实证明，当爱好成为工作之后，并不会激发工作热情，反而像是每天被pUA了一样撑着工作。

    他早上就应该坚定一点，不营业就对了。

    秦把墙上挂着的酒保服拿下来，打算就在这儿把衣服换了。

    可是他刚随手脱下卫衣，搭在沙发靠背上，门就被推开了。

    拎着一大兜子粉红的糖的迟煜和光着上半身，还没来得及套上衬衫的秦直冲冲地打了个照面。

    迟煜看见白晃晃的皮肤的时候，下意识就转过身去。

    他并不是害羞，而是因为瞥见了秦的疤痕。

    而秦则是下意识地挑起卫衣，把伤痕累累的手臂藏在布料下面。

    在确认迟煜不会偷看之后，秦才快速地换好了酒保服。

    “我买好了……”

    秦有些不满地教训道：

    “下次记得敲门，这不是你家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