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午饭,于殷南湘而言,堪称一场味觉与灵蕴的双重盛宴。
    江若尘的手艺远超她的想象。
    简单的灵米粒粒晶莹饱满,蕴含着温和的灵气。
    清炒的时蔬翠嫩欲滴,最大程度保留了食材本身的清甜与灵韵。
    尤其是那碗氤氲着热气的鱼丸汤,鱼丸雪白弹牙,汤底清澈鲜甜,一口下去,暖意直通四肢百骸,连丹田内运转的灵力都似乎更活泼了几分。
    她吃得极为专注,速度不慢,动作却依旧保持着世家小姐的仪态,只是那微微发亮的眸子和腮帮子偶尔鼓起的细微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满足。
    常年清冷的脸上,竟不自觉地漾开了一丝真切而轻松的笑意,如同冰封湖面骤然融化的春水,清澈动人。
    “师尊,”
    她咽下口中鲜美的鱼丸,抬起眼,看向对面慢条斯理品着灵茶、仿佛只是随意做了点小事的江若尘,语气是难得的轻快与真诚,
    “您的厨艺真好!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
    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因笑意而微微弯起,眸底清澈,倒映着殿外流泻的天光和眼前人俊美的轮廓,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江若尘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那双眼睛……
    太亮了。笑得……太毫无防备。
    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柔软而细微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而奇异的涟漪,扰得他那片千年古井般的心湖微微荡漾。
    一种莫名的、近乎冲动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下意识想要做点什么,来掩饰这瞬间的不自在。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筷子,精准地夹起一颗饱满的鱼丸,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塞进了南湘还想继续夸赞的嘴里。
    “食不言,寝不语。”
    他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淡淡的嫌弃,
    “瘦得跟紫竹峰上的竹竿似的,风大些都能吹跑。多吃点,免得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本座苛待门下唯一的亲传弟子。”
    温热弹滑的鱼丸突兀地堵住了嘴,南湘猝不及防,只得鼓着腮帮子费力咀嚼。
    方才那点因美食和夸赞而生出的轻松暖意,瞬间被师尊这毒舌的话语浇灭了一大半。
    感动消失,笑容僵在脸上,慢慢收敛,重新覆上了一层清冷的薄霜。
    她默默地看了江若尘一眼,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疏懒模样,到嘴边想怼回去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吃人嘴软。
    再者,与师尊……似乎还没熟到可以随意玩笑互怼的程度。
    于是,她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碗里的饭菜,只是速度明显比刚才更快了些,带着点无声的、小小的脾气。
    江若尘用眼角的余光将小徒弟这番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看着她鼓着脸颊默默干饭、一副“我很大度不跟你计较”实则暗自憋闷的模样,再联想到招生考核时她指着自己浑身浴血放言“我只要你”的悍勇,以及方才笑得眉眼弯弯的真诚可爱……
    几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脑海中交错重叠。
    噗通。
    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旋即又以一种略快于平常的节奏鼓动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好笑、无奈、以及一丝极淡宠溺的情绪悄然滋生,让他那张清冷惯了的脸上,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如同春风拂过冰面,转瞬即逝。
    他并未深究这陌生的悸动源于何处,只将其归咎于——嗯,身为师尊,看到徒弟吃自己做的饭吃得香,感到欣慰而已。
    对,定是如此。
    光阴荏苒,紫竹峰上的紫髓竹叶落了又生新芽,转眼便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殷南湘彻底贯彻了“卷王”本色。
    大部分时间都耗在那块溪边青石上,苦修《玄元心经》,修为在练气大圆满的基础上愈发凝实精深,距离筑基仅剩一层薄薄的壁垒。
    偶尔也会去玄天宗的藏书阁翻阅典籍,拓宽见闻,完善自身道法理解。
    她也确实去宗门的通用膳食堂体验过一次。
    菜品尚可,灵气也足,但对比过自家师尊那惊艳绝伦的手艺后,食堂的大锅饭便显得格外“朴实无华”,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辟谷丹她也试过,果腹尚可,但那种纯粹的、毫无享受感的能量补充,让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自此,除非修炼到关键时刻实在无法分心,她会吞服辟谷丹应付一下,其余时间,她的胃口早已被江若尘养刁,心中默默将“回紫竹峰用饭”列入了每日修行计划的重要一环。
    然而,江若尘这三个月见到小徒弟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了固定饭点,他能“捕捉”到那个匆匆赶来、吃完又匆匆离去投入修炼的素白身影外,其余时间,那小丫头简直像长在了溪边青石上。
    流云殿内,江若尘懒洋洋地拨弄着琴弦,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神识习惯性地扫过峰顶,又一次“看”到那个在青石上闭目凝神、周身灵气环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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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师尊当得……是不是有点过于“放养”了?
    虽然给了顶级心法,虽然提供了美味伙食,但具体的指导……似乎一次都未曾有过?
    全靠那小丫头自己摸索?
    虽说《玄元心经》重自悟,但万一练岔了……
    某种微妙的、名为“师尊的职责”的情绪,罕见地在这条咸鱼心里冒了个头。
    这日饭后,南湘照例准备立刻返回溪边继续冲击筑基瓶颈。
    “等等。”江若尘叫住了她。
    南湘停下脚步,回头望来,眼中带着询问。
    江若尘轻咳一声,维持着慵懒的坐姿,目光飘向殿外的紫竹云海,语气尽量显得随意:
    “这三个月……修炼可还顺利?《玄元心经》参悟到第几重了?”
    南湘虽疑惑师尊为何突然关心这个,还是老实回答:
    “回师尊,一切顺利,已参悟至第二重圆满,感觉近期便可尝试筑基。”
    江若尘:“……”这速度……果然是个小怪物。
    他压下那点微妙的惊讶,努力摆出严师的架子,虽然看起来依旧像没睡醒:
    “嗯,进度尚可。不过,闭门造车终非良策。明日辰时,还是你那修炼之处,为师要考核你这三个月的修行成果,并予指导。”
    南湘清冷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师尊亲自指导考核!
    这对于修炼狂魔而言,简直是天降甘霖!
    比吃到十顿灵食大餐更让她兴奋!
    “是!多谢师尊!”
    她难得语气雀跃,甚至下意识地夸了一句,
    “师尊您真是太好了!”
    说完,像是生怕江若尘反悔似的,立刻转身,脚步轻快地化作一道素影,迅速消失在紫竹小径尽头,继续她的卷王大业去了。
    江若尘看着徒弟瞬间没影的方向,哑然失笑。
    “真是……”
    他摇了摇头,重新瘫回软榻,捏了捏眉心,
    “罢了,偶尔尽尽师尊的职责也好……虽然麻烦了点。”
    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明日要早起,咸鱼的本性又开始挣扎。
    最终,那点刚刚冒头的责任心,还是勉强战胜了强烈的睡意。
    翌日,辰时未至,天光初亮。
    当殷南湘结束晨间吐纳,睁开眼时,惊讶地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然斜倚在她前方不远处一株紫髓竹的枝干上。
    江若尘依旧是一身慵懒闲适的银紫广袖袍,墨发未束,随风轻扬。
    他单手支颐,眼眸半阖,似乎还在与残留的睡意作斗争,绝美的脸庞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有些朦胧,仿佛一幅还未完全醒来的水墨画。
    南湘确实很意外。
    以她对自家师尊这三个月“咸鱼”程度的了解,能在辰时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但随即,想到昨日的约定,那点意外立刻被巨大的期待和兴奋所取代。
    她迅速起身,恭敬行礼:
    “师尊!”
    听到声音,江若尘懒懒地掀开眼皮,狭长的凤眸里还氤氲着一层未散的水汽,瞥了她一眼,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嗯。开始吧,让为师看看,你这三个月,都练了些什么。”
    语气依旧散漫,但那半阖的眸底深处,却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考核,开始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