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凡立于空旷死寂的街道上，深红斗篷无风自动。
苏知微看着姚清那虚幻而熟悉的身影，眼中冰霜尽融，只剩下复杂难言的情感。
姚清的魂体微微波动，他望着苏知微，眼中充满了愧疚与怜惜。
他知晓那三颗贤者之石对苏知微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
同样，对于姚清也是如此。
此刻苏知微站在原地，素白的练功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与她此刻翻涌的内心形成鲜明对比。
张可凡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赤星降临，万物终结”、“保留文明火种”、“方舟”........
那惊鸿一瞥的末日星空幻象，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渺小与无力感。
个人的仇恨，界域的荣辱，在那种层级的毁灭面前，似乎真的变得微不足道。
可是.......那三百万条鲜活的生命呢？
他们的冤屈，他们的痛苦，难道就因为一个遥远而可怕的“可能”，就轻易勾销了吗？
将贤者之石交给曾参与屠戮的楼羽，哪怕是为了一个看似崇高的目标，对她而言，也如同一种背叛。
内心的挣扎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靠在一堵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知微姐。”
姚清的魂体无法触碰实物，只是微微靠近，他虚幻的手掌微微抬起，似乎想触碰苏知微，却又穿透而过，声音带着歉意。
“让你独自承受这么多，辛苦了。”
苏知微摇了摇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看着姚清，目光细细描摹着他魂体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三百年错过的时光一次性补回来。
“他......说的是真的吗？”
苏知微轻声问，尽管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仍想从姚清这里得到确认，“那个未来.......赤星......”
姚清的魂体微微颔首，眼神凝重：“可凡他......拥有窥见部分未来的能力。
他所展示的，虽非定数，却是极大概率会发生的一种‘可能’。
而且，这种‘可能’.......我曾在那位‘死神’的只言片语中，也感受到过类似的警示。
只是远不如可凡看到的这般清晰绝望。”
他顿了顿，看着苏知微苍白的脸色，继续道：
“我知道那三颗石头的重量，每一缕光芒，都是我们同胞的血与泪。
楼羽的罪，无可辩驳，亦不可饶恕。”
苏知微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但是，知微姐。”
姚清的声音愈发轻柔，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们守护红尘界域，守护的是什么？是这片土地，还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以及他们所承载的文明与希望？”
苏知微怔住了。
姚清的目光扫过周围空旷死寂的街道，远方的废墟，最终落回苏知微脸上：
“你看，如今的红尘界域，子民已被你妥善转移，得以在其他界域延续生机。
这片土地暂时空寂，但希望的火种已经播撒出去。
我们真正的责任，或许不应再局限于一方界域的得失存亡。”
“若赤星真的降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届时，所有界域，所有生灵，包括我们费尽心力转移出去的子民，都将面临彻底的湮灭。
与整个文明的存续相比，个人的恩怨.......或许，真的需要暂时搁置。”
“我不是在为楼羽开脱，”
姚清强调，魂体散发出坚定的波动。
“他的罪，自有清算之日。
但在那之前，若他的力量、他构建‘永恒界域’的理想，真的能成为末日中的一线生机，成为承载文明火种的‘方舟’.......
那么，利用这份力量，或许是我们当下........不得不做的选择。”
苏知微静静地听着，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姚清的话语，像涓涓细流，一点点渗透她因仇恨和痛苦而冰封的心防。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空旷的界域里，只有风声呜咽，如同无数亡魂的低语，又像是时代变迁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苏知微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姚清。
她的眼中依旧有着痛苦和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清明。
“我明白了。”
苏知微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守护的意义.......在于延续，而非与仇恨一同殉葬。
这三百万同胞的魂魄........
若他们的牺牲，最终能意外地成为守护更多生灵，延续文明的火种........
或许，他们在天之灵，也能得到一丝慰藉吧。
石头，我可以交给张可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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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知微看向姚清，眼神恢复了属于红尘君的睿智与冷静，“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姚清的魂体微微前倾，认真聆听。
“张可凡，你转告楼羽，”
苏知微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永恒界域’若成，必须接纳所有愿意进入的、无辜的流离失所者，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并且，在那所谓的‘方舟’之内，必须有一方净土，专门用以纪念和安奉我红尘界域这三百万亡魂。
这是底线，不容谈判。”
姚清的魂体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而柔和的笑容。
他知道，这才是他认识的苏知微，心怀大义，却从不失守护者的仁爱与坚持。
“好。”
张可凡郑重地点头，“我会原话转告。我相信，楼羽也会同意让步的。”
苏知微微颔首，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过玄奥的轨迹，引动了深藏在红尘界域中的弦。
刹那间，周围的空间微微荡漾。
三颗拳头大小并呈现出不规则多面体形态，内部仿佛有无数灵魂光点流转。
散发出磅礴能量与凄婉哀鸣的猩红色晶体，缓缓自虚无中浮现，悬浮在她面前。
贤者之石！
每一颗，都代表着百万生灵被强行剥夺的生命与灵魂，此刻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苏知微看着这三颗石头，眼中最后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她强行压下。
“剩下的，看你了。”
她的语气带着卸下重担后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愿再多言的疏离。
张可凡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伸手凌空一抓，那三颗贤者之石便化作三道流光，没入他深红斗篷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多谢。”他沉声道。
苏知微扭过头，不再看他，目光投向远方的废墟，声音冰冷如铁：
“告诉楼羽，他屠杀我红尘界域三百万条生命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
待末日清算之后，若我和她皆存，我必亲自向他讨还这笔血债！”
张可凡深深看了苏知微一眼，没有接话。
“对了，姚清，你.......还会离开吗？”苏知微看向姚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姚清的魂体变得愈发虚幻，他温和地笑了笑：
“我的灵魂与可凡紧密相连，暂时无法长时间远离。
但放心，既然已经苏醒，我便能时常与你交流。
，待他实力更进一步，或许.......我们还有重逢之期。”
苏知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 道路已经选定，前方的路途布满荆棘，但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漫漫长夜。
她缓缓站直身体，目光越过姚清虚幻的身影，投向灰界那永恒铅灰的天空，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那枚正在逼近的的赤星。
风暴将至，而她，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那苏博士，我先走了。”
张可凡留下这句话，随即不再停留。
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深红流光，冲天而起，撕裂红尘界域苍白的天幕，朝着灰界死寂冥谷的方向，疾驰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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