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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昙露周瑄旧事·鬼子母神在白鹿上流下血泪(5)
    黎老夫人和钟姨立时就站了起来。

    她们的脸颊肌肉诡异地抽动几下,眼中是奇异的光彩,又转瞬变回从前那种温顺贤惠,如将一颗石子投入古井,很快井水就吞噬石子,又波澜不惊。

    黎老夫人惊惶地要倒在地上,被钟姨扶住:“怎么会这样呢?老爷!”

    随着她一声尖叫,屋外狂风席卷,雷声响动。

    “轰隆!”

    雷声过后,像是酣畅痛哭的大雨倾盆而下。

    桌上自然还有黎家的族人,有个男人出口就是责问:“叔公本来就身体不好,叔婆和婶子,你们是怎么照顾叔公的!”

    黎老夫人泪如雨下:“是我的错,快,秋华,我们快去看看老爷……”

    钟姨向饭桌上的客人们致歉:“对不起各位,我们先去看看我公公,各位先坐着吧!”

    黎家人齐齐站起身离开餐厅——不对。

    黎驰光留了下来:“妈,奶奶,你们去照顾爷爷,我来招待客人。”

    确实不能把客人都晾在这里。

    钟姨点点头,扶着黎老夫人,与其他黎家人一起去黎老太爷的房间。

    比起其他人窃窃私语或者眼神示意,在场继续吃饭的只有昙露和周瑄。

    黎驰光举起酒杯:“各位,抱歉了,我自罚一杯,请各位不要在意。”

    “黎少不用在意。”

    其他人当然不会见怪。

    周瑄抱着手臂,用黎驰光听不见的声音笑道:“他倒是很镇定,不像那群鬣狗。也对,前年黎老爷子就公证划分过家产了,他是黎氏集团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昙露知道周瑄什么意思。

    黎老爷子病危,大头在黎驰光手上,可手中未必没有最后的棺材本。

    要是能哄一哄,说不定还能捡个漏。

    糖醋排骨刚好快空盘了。

    昙露夹走了最后一块。

    刚好有软骨呢。

    她喝了饮料清清口,又擦擦嘴,对周瑄说:“周瑄,我去下洗手间。”

    “好。你快点回来啊。”

    周瑄在昙露起来的时候还顺手扶了她一下,还目送她离开。

    黎驰光把这个举动收入眼底,心底莫名起了一些烦躁,不禁又喝了一杯酒。

    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表弟对昙露如此舔狗。

    明明除了一张脸有几分像姐姐,还有点善良而已。

    不过,真好啊。

    他们不会忽视,谩骂彼此呢。

    ……

    昙露出了餐厅,没有进入洗手间,而是经过洗手间,往一条长廊走去。

    她经过花厅时停了下来。

    花厅就能看到芍药花园。

    芍药花园里早被佣人们披上了透明遮雨布,像是为极妍的少女们披上了一层白纱。

    白纱被雨浸染,又像是少女们的眼泪留在了白纱之上。

    “嗯?”

    昙露看见在花丛中,摆放着一只香炉。

    香炉接收雨水,涨起一口漂浮着烟烬的汪泉。

    香炉附近,还有一只掰开的石榴。

    ——就像是在祭祀谁。

    昙露灵光一现,忽而听见路过的佣人说:“老爷这回是真的受罪哦……我听他们讲,又是心律失常又是呕吐的,现在晕过去,好像又说什么中毒了。这是第几次了……老爷情况真是越来越糟,以前至少不会当着别人的面骂少爷啊。”

    “这里不是有私人医生吗?咱们就打工的,还操心这个。”

    “医生?唉,难喽,解毒剂刚好用完了。夫人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佣人叹气:“就算是救护车来,咱们这里是保护区,也不可能很快到,老爷这回在劫难逃了。”

    另一个佣人讽笑:“说不准是报应呢。”

    “他不是害死了自己的亲孙女吗?”

    又是一记响雷劈下夜空。

    昙露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愣在原地。

    “咪呜……”

    煤球不知何时到来,蹭蹭昙露的小腿。

    昙露脸上浮现一种哀伤。

    她抚过煤球的小脸,又慢慢坚定。

    “是啊。”

    “……得去阻止才行。”

    她冲上前问佣人:“现在黎老先生情况怎么样?救护车在哪里?快说!”

    两个佣人被昙露的气势所迫,连忙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现在下大雨,救护车没办法行驶进来,医院那边好像先派人送来解毒剂,就是……”

    “有没有自行车?”

    昙露问。

    ……

    瓢泼雨幕中,穿着礼服的少女骑着自行车,在对于车辆来说太过狭窄的老巷中穿行,似一道人间的闪电。

    雨水打湿了她,让她的头发蓬乱,妆容也变淡,整个人变得狼狈。

    可是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灼亮得像是烛火。

    她不断踩踏,往某个方向而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

    路过一个下坡地拐角,昙露急速拐弯,却因潮湿的石板打滑。

    糟了!

    她猛按刹车却即将滑倒时,自行车却似乎碰到了什么,稳稳停住。

    昙露顾不得多想,再往目的地奔去。

    很快,她看见了路口闪光的救护车。

    “是要去黎家的医生吗!”

    少女的呼唤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

    ……

    周瑄困惑。

    昙露怎么现在都没回来?

    他想去找,可是……

    昙露是去洗手间了哎。

    他也不好去。

    那再等一会吧。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周瑄皱紧了眉头。

    昙露好慢啊。

    要多久啊?

    很快,陈管家喜气洋洋地回来了:“少爷!老爷醒过来了!”

    “多亏了昙露小姐!她把医院的解毒剂带来了,救了老爷一命!”

    陈管家向愕然的周瑄感激道谢:“小周少,你是带来了一个福星啊!”

    周瑄怔住:“什么?昙露怎么了?她去干什么了?她出什么事情了?”

    陈管家带着急疯了的周瑄走,路上给他讲。

    原来在一筹莫展之际,昙露用自行车载着一名带了解毒剂的医生回到黎家。

    而死神还未给黎老爷子敲下丧钟,他顺利被救回来了。

    “小周少您别急,昙小姐没有受伤。”

    周瑄根本没理周管家,飞一般到了昙露在的地方。

    黎老爷子的房间门口。

    昙露身上还滴下雨水,就像刚从潮水中爬上来。

    即使已经有人给了她一条毛巾,她还是被浇得浑身湿透,身体的热量被雨水带走,无意识在发抖。

    “昙露,你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样!为什么要去找医生!”

    周瑄心疼得不得了,也顾不上是在黎老爷子门口了。

    “要是摔伤了怎么办!要是你发烧了怎么办!”

    昙露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心虚地低下头。

    周瑄压下怒火,问一旁的钟姨:“钟姨,您那里有没有替换的衣服……”

    他发现,钟姨看向昙露的目光一反往日温煦,更多的是冰冷。

    甚至还有点仇视。

    而昙露只是蹙眉望着她,并不畏惧她的眼神。

    “钟姨?”

    钟姨回过神,避开了两个小辈的目光:“陈管家,你去让厨房煮点姜汤,让昙小姐休息一下。”

    “昙小姐,黎家招待不周,请你回房间吧。”

    “你……不该去淋雨。”

    昙露叹息:“您也不该,您承担不起。”

    她在周瑄耳边耳语。

    周瑄一时都没收住震惊的目光。

    还是昙露去牵住他的手,周瑄才维持住平静。

    他们背对钟姨走了。

    而钟姨擦了擦干涩的眼眶。

    随即,她像是揭下了面具,从胸腔中挤出几声笑,又捂住了嘴。

    她望向幽暗长廊。

    那边挂着那幅由她绘制的鬼子母神图。

    ……

    昙露去洗了澡,换好衣服,吹干头发,走出客房,和守在房间外的周瑄说:“我好了。”

    周瑄环绕手臂,见昙露又变得干干净净,才跟着她进门,又关上门:

    “你太胡闹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要掺和就行了啊!”

    “……”

    周瑄叉腰,看着坐下来心虚飞眼神的昙露,又蹲下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让我很担心啊。”

    他的声音真挚而后怕。

    “……对不起。”

    昙露握住周瑄的手。

    周瑄也反握住昙露的手,让少女的双手抵在自己的额头前:“下次不可以这样了。有什么事我上就行,你把我吓死了。”

    他的话嗔怪而包容。

    “嗯。”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周瑄和昙露分开,再去开门:“钟姨。”

    钟姨端着一碗姜汤站在门口,神情复杂。

    “我给昙小姐送点姜汤,暖暖身体。”

    周瑄没动。

    他观察着钟姨。

    她看出了周瑄的忌惮,笑了:“我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请让我进去吧。”

    钟姨端着姜汤放在昙露手边的桌子上。

    昙露问她:“这里面有钙剂和洋地黄吗?”

    “……没有。”

    钟姨坐了下来,“你不想喝也可以,昙露小姐。”

    而昙露端起姜汤,温度正好。

    她喝一口,被周瑄叫住:“昙露!”

    “没事的,周瑄,只是姜汤。”

    昙露用勺子拨动姜汤,“您不想再面临一次死亡了,不是吗?”

    钟姨终于没法撑住,捂住了脸,身体颤抖。

    她放下了手。

    就像是放下了假面。

    那名外界赞颂的,贤淑的,温柔的,可怜的守寡的黎夫人。

    她露出了像是凶狠母兽的表情,咬牙切齿:

    “……他害死了我的宝因,我唯一的孩子,他该死!”

    唯一的……?

    “妈妈?”

    黎驰光蓦然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听到了钟姨的话,手里的感冒药掉了下来。

    “……”

    “唯一的孩子……”

    他充满希冀而绝望地开口:

    “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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