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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0章 新兵的蜕变
    淮江郡,郡城以北三十里,一处临时垒起的简易营寨。

    寒风像裹着冰刺的鞭子,抽打着光秃秃的土坡,也抽打着每一个蜷缩在战壕里的郡兵。

    王栓子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用单薄的号衣抵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今年刚满十八,三个月前还在田里伺候庄稼,最大的念想是邻村杏花姑娘笑起来时的酒窝。

    可现在,他手里攥着的不再是锄头,而是一杆冰冷的长矛,身处这离地狱只有一步之遥的前沿。

    空气里除了土腥和汗臭,还隐隐飘来一股焦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那是西北风从北方带来的死亡气息。

    五天前侦察时看到的惨状,如同鬼魅般烙印在他脑海里。

    被焚毁的村庄废墟,散落在雪地里的残缺尸体,一个至死还紧紧抱着空米罐的老妇……

    尤其是那些被掳走又遭凌辱后抛弃的女子,衣不蔽体,冻僵在荒野,空洞的眼神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突厥人,根本不是人,是来自雪原的恶鬼!

    “栓子哥,我……我害怕……”身边的毛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才十六,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王栓子想安慰他,可自己喉咙也发紧,只能干巴巴地说:“别……别怕,伍长在呢。”

    他看向靠在一旁假寐的老刀。

    老刀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疤,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但他握着刀柄的手,却是这寒冷绝望中唯一让人稍微安心的事物。

    突然,凄厉的呼哨声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如同滚雷般迅速逼近的马蹄声!

    “敌袭!准备接战!” 老刀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点燃了营地的恐慌。

    王栓子手忙脚乱地趴到壕沟边缘,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黑暗中,数十骑突厥骑兵如同鬼魅般冲出,他们发出狼嚎般的怪叫,马蹄践踏着冻土,卷起漫天雪尘。

    这里的营点只有一百多号人,虽然跟这小股的突厥骑兵相比,人数占优,但突厥人凶悍异常,到底能不能抵挡住马蹄的践踏?情况并不乐观。

    借着对方点燃的火把投下的跳跃光芒,王栓子惊恐地看到,一些突厥骑兵的马鞍旁,竟然晃晃悠悠地悬挂着……首级!

    那狰狞扭曲的面孔,依稀能辨认出是大乾守军的制式皮盔!

    甚至有骑兵挥舞着抢来的、还沾着血迹的财物,发出猖狂的大笑。

    “放箭!快放箭!” 军官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变调。

    稀疏的箭矢落下,效果甚微。

    突厥人冲到近前,并不急于突破,反而绕着营地奔驰,用精准而恶毒的箭矢,一个个点名射杀那些暴露在外的守军。

    “啊!” 一声惨叫,王栓子不远处的一个同袍被一箭射穿眼眶,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

    “二亚!” 毛头哭喊着想扑过去,被老刀一把拽回。

    “找死吗!趴下!” 老刀目眦欲裂。

    混乱中,几个凶悍的突厥骑兵竟然策马直接冲向壕沟薄弱处,挥舞着弯刀,试图跃马冲入!

    “长矛手!顶上去!挡住他们!” 老刀声嘶力竭,第一个挺起长矛冲了过去。

    王栓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也嚎叫着挺矛前刺。

    混乱、血腥、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突厥人兴奋的嘶吼……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看到一个突厥百夫长模样的人,狞笑着挥刀,将一个试图用木盾格挡的新兵肚皮划开!

    鲜血和内脏泼洒开来,溅了周围人一身。

    那新兵临死前难以置信的眼神,深深烙进了王栓子的脑海。

    “柱子!” 王栓子认得那人,昨天还分吃过同一块干粮。

    愤怒和恐惧交织,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那个凶悍的突厥百夫长注意到了如同疯虎般左冲右突的老刀,策马直冲过来,手中带血的弯刀高高扬起!

    “伍长小心!” 王栓子和毛头几乎同时惊呼。

    老刀反应极快,侧身闪避,同时腰刀精准地划向马腿。

    战马悲鸣着跪倒,那百夫长矫健地翻身落马,与老刀战在一处。

    两人都是悍勇之辈,刀光闪烁,火星四溅。

    王栓子想上去帮忙,却被另一个突厥骑兵缠住。

    “死吧,乾狗!” 那百夫长找到一个破绽,弯刀带着恶风劈向老刀脖颈。

    老刀奋力格挡,却因之前腿伤行动稍滞。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异常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王栓子刚拼着胳膊被划伤的风险,用长矛捅穿了对面突厥骑兵的肚子。

    一回头,就看到老刀踉跄后退,一道恐怖的伤口从他左肩一直延伸到胸口,鲜血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将他半边身子瞬间染红。

    老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血沫。

    他充满野性和生命力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高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土地上,激起一片雪沫。

    那个总是骂骂咧咧,却会在夜里偷偷给他多分半块饼,会在站哨时让他多睡一会儿,会教他如何在战场上保命的老兵……

    就这么倒下了,倒在离家乡只有三十里的荒郊野岭。

    王栓子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老刀倒地时那声沉重的闷响,在他脑海里无限回荡。

    “伍长——!!!” 毛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王栓子没有喊,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老刀兀自温热的尸体,盯着那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盯着那张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熟悉的脸庞。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恐惧。

    他感觉不到胳膊伤口的疼痛,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疲惫。

    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那个刚刚砍杀老刀、正在得意咆哮的突厥百夫长。

    “我操你祖宗!!”

    王栓子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

    扔掉碍事的长矛,捡起老刀掉落的那把沾血的、卷刃的腰刀,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管不顾地朝着那百夫长冲了过去!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