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母爱如海
闻言，董氏忍不住笑了。
眼底深处满是复杂，幸福来得太快，她时常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国泰民安，远离暴戾的丈夫，与挚爱成亲生子，女儿平安幸福，找到了能护她平安的爱人。
这一切太美了。
就仿佛是深闺后院妇人临死前的幻想。
又像是有人替她负重前行，比如说，那个骄纵稚嫩的女儿，一夜长大。
她曾经盼了很久，希望女儿懂事听话，不要再惹事生非，不要意气用事，要沉稳冷静，要未雨绸缪，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如今。
女儿真的长大了，成为她想要的模样。
她却觉得那般难受。
她不知道珠珠经历了什么，才会一夜长大，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又为何变得如此冷漠忧伤。
那稚嫩善良的女儿，为何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手段高明，运筹帷幄。
但她知道，女儿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很多罪。
但她不敢问。
怕将结疤的伤口掀开，再一次血淋淋。
饭后。
董氏拉着女儿在院子里聊天，贺文卿匆匆吃完饭就跑回去研读手札了，沈致渊与镇北侯还在喝酒。
你一杯，我一杯。
没多时，两人的脸上都浮现红晕，沈致渊醉眼迷离，显然有些醉了。
毕竟文官的酒量哪里比得上武将。
见如此，镇北侯的眼睛都亮了，嘴角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贤婿啊。”
“叫声岳父大人来听听。”
沈致渊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是醉了，不是傻了。”
镇北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珠珠是夫人的女儿，便是我侯府的掌上明珠，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
沈致渊把玩着酒盏，眸光落在院子里的那抹身影上，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她也是我的掌上明珠。”
镇北侯打了一个冷颤，不敢相信这么腻歪的话，是从这个不假言辞的太傅夫人嘴里说出来的。
想起马车里的荒诞，他又觉得正常，毕竟连那样出格的事都干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婚礼只有半个月了吧。”
“嗯。”
“又不是黄道吉日，钦天监怎么选在那个时候？”
“我自己选的。”
“为何？”
“我乐意。”
“……”
院子里，谢曦和轻轻依偎在母亲的怀中，闻着淡淡的合欢花香味，整个人都宁静了下来。
董氏轻抚女儿的青丝，眉眼间染上淡淡的愁绪。
“珠珠，还有半个月你就要出嫁了，以后就是太傅夫人，一举一动都要受天下人监督，也不知道你这跳脱的性子受得住吗？”
“沈太傅端方雅正，规行矩步，位极人臣，有时候，娘在想，将你嫁给这么一个位高权重之人，是否是个明智的选择。”
谢曦和嘴角弯弯。
“娘，你可知能嫁给他，是我求了百年的结果。”
董氏怔愣住了。
她只当女儿用夸张的手法描述她对沈太傅的爱，没有认为真的有百世。
“珠珠，再爱一个人都不要将自己的心完全交付出去。”
谢曦和问道：“为何？爱一个人不就是该毫无保留吗？”
董氏轻轻摇头。
“娘希望你自私点。”
“如此，你方才不会受到伤害，不会因他的喜怒哀乐而或喜或哀，也不会因他的生死荣辱，而彷徨失措，最终失去自我。”
“珠珠，你是独立的个体。”
“你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谁的母亲，你只是谢曦和，不要被身份绑架，不要被外界影响。”
“珠珠，无论何种身份，都不要遗忘自我。”
谆谆教诲，拳拳爱护之心。
每字每句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无私最深沉的爱意。
谢曦和表情复杂，
“那娘呢？”
董氏的声音很温柔，“娘这辈子受世俗之见，门第观念，亲情爱情所束缚，困守后宅，所以娘不希望你成为我。”
“你要去看更广阔的天地，做天下女子不敢做的事情，要活得恣意自由。”
谢曦和攥紧了拳头，声音发颤。
“娘后悔了吗？”
后悔因为我，在谢家遭受了十五年的折磨，后悔被我嫁给镇北侯，再一次困守后院，成为金丝雀？
董氏轻抚女儿颤栗的后背。
“不。”
“珠珠，娘与你不一样，娘没有远大的志向，没有野心的翅膀，娘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幸福安稳的家。”
“有深爱体贴的丈夫，有孝顺懂事的子女，父母健在，阖家幸福。”
“你便是娘想要的。”
“如今夙愿达成，娘很幸福，也很满足。”
“娘担心的是你。”
董氏轻轻拭去女儿的泪珠，自己也红了眼，她的水雾氤氲的眼眸藏不住的担忧。
“珠珠，你是不同的。”
“从你出生起，娘就知道你与其他人都不同，你天性自由，离经叛道，你不喜条条框框的规则，憎恨世俗之见。”
“娘曾试过，将你扳正，让你顺应这个时代的生存准则，以此让你活得轻松点。”
“可是你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曾改变。”
“从那时娘便死心了，所以后来，娘不再教你四书五经，不再逼你看那些诗词歌赋，女则女戒。”
“放任自流。”
“你虽被家规礼法磕得遍体鳞伤，可是，珠珠，你知道吗？”
“你很开心。”
“哪怕跪在祠堂三天三夜，你也从未放弃咒骂谢家祖先，那般活力十足，从未妥协。”
“可是现在呢。”
董氏心疼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一滴滴泪水从眼角滚落，泣不成声。
“珠珠，你真的爱沈太傅吗？”
“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何如此忧伤？”
忧伤？
她忧伤吗？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忧伤呢，她保全了所有人，至亲至爱至友都在身边。
她只是失去了那个狗男人，失去了孩子。
可孩子以后会有的，狗男人也在身边，一切都那般圆满，她怎么会有忧伤呢。
“娘，我很开心。”
“我爱沈致渊，他也爱我，这便足够了。”
可是了解子女的人莫过于母亲，董氏岂会看不出她眼底深处的迷茫痛苦。
“娘不知道你为了保全谢家，与沈太傅做了什么交易，但娘后悔了。”
“娘也许最初时，就该强行扭转你的心性，如此，你也许不会如此痛苦，也能接受沈太傅那般古板无趣的人，成为合格的太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