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冒险者公会和女巫协会一样，从内部分崩离析，我会接纳这些外逃者，让他们摆脱必死的宿命，得到余生的平静。”

    伊里斯不加掩盖地给布兰讲完了她计划的全过程，布兰频频发愣，但还是努力记住了伊里斯说的每句话，准备之后回去慢慢琢磨。

    “在她的努力下，现在冒险者和女巫的立场已经发生逆转了。是成群结队的女巫去讨伐冒险者，而不是被动地坐等他们入侵。”

    “她……？”

    “你有遇到或是看到吗？战斗女巫承诺帮弱小的女巫打败敌人，以此换取报酬之类的。”

    “有啊！不如说这是如今学院里的普遍现象……甚至不止是和冒险者的战斗，就连女巫之间……”

    “但是即便是主动讨伐，也只是主动去别人的森林里找冒险者，而不是直接打到冒险者家里去。所以，当冒险者对公会彻底失望，不再外出探险后，这种战斗会几乎完全消失。”

    “那不是很好吗！……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们非要打个两败俱伤不可呢……！”

    布兰十分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和平的未来。

    伊里斯笑了笑：

    “别忘了，只解决冒险者一边还不够，从前的协定可是三方势力的共同约定……”

    “……啊，修女。”

    有了之前伊里斯说的“修女蒂那”的故事，现在布兰对于这个群体的好感降至最低。

    “在击溃冒险者公会的过程中，修女会出面搅局，这几乎是必然。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会改变计划。”

    “你已经有应对措施？”

    “……大概吧。我也不敢百分百保证没有失误，但该赌还是要赌一把。”

    伊里斯透过窗户看向虚拟的天空，脑中闪过许多概念。

    （修女的魔法本质上是向造物主的祈祷，和女巫不同，她们的魔力强度有迹可循……）

    “布兰，你知道冒险者公会统计的每年死亡人数有多少吗？”

    “……啊？不知道。注册的冒险者一共有多少人啊？”

    “总人数大概20万，最近几年这个数据一直在涨，然而你知道可怕的是什么吗？是去年冒险者一共死了25万人。”

    “…………”

    布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伊里斯扑哧一笑：

    “第一次听这个数据肯定不敢相信吧。然而事实如此，公会的官方记录上写的明明白白，大约每次有一名冒险者死去，就能招募来三到五个新人，所以总人数逐年上涨。”

    “……可是，这也太…………”

    布兰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冒险者的更新换代远比我之前预想的要快。这么庞大的损耗，让人感觉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疼——或许是因为，即便几十万冒险者为同一个目标努力，最终也只需要唯一的一个主角吧。”

    “我还是……哎。”

    布兰又问了伊里斯女巫每年的死亡人数和死亡率，得到的回答是“总人数大约十五万，拥有自己森林的女巫大约十一万，每年死亡人数不到一万人，每年招募的新生大概也是一万出头”。

    “简单计算一下，从前一个星期的七天里，半神们回收的穿越者灵魂大概是四千八百人，能够召唤来的穿越者数量有小一万人。而现在，就在刚刚过去的七天里，冒险者的总死亡数只有——836人。”

    “这你都知道？怎么推算出来的？”

    “不是计算，也是直接看了冒险者公会的官方统计。”

    数字不会骗人。

    原本会在战斗女巫组队讨伐中大量伤亡的冒险者，被公会里的神医格雷救下了大半，这些人不光是现在死不了，连未来的价值也被消耗掉——这无疑是对半神们发起的一次火药味十足的宣战行为。

    “经历这一周的大起大落，冒险者们或许也会渴望和平，但那些战斗女巫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现在只是借着反击的名义讨伐，未来很有可能变成直接打上门去，兵败如山倒——”

    “嗯……也就是说，我们一边放任冒险者受到危险，一边用不死赐福将他们救活……”

    “你在学院也看到了。人在乱世，会做出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来。”

    伊里斯微微一笑：

    “是英勇赴死，还是换个方式永生……当这种问题被明明白白摆到眼前，大多数人都会徘徊不定。原本书写好的两种结局忽然有了第三种选择，很多冒险者都要重新思考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最近看多了这种场面的格雷面无表情地将人扶起，那人身后，排着一条长长的伤兵队伍。

    “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成为冒险者……好好过日子不香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果然还是不想死啊……！”

    “好痛，好痛，好痛……”

    格雷仔细观察每个病人的身体状况，评估是否能让不死药剂起效。如果不能，她会给予病人两个选项，就像她现在正在做的一样：

    “你的伤口并不致命，花点钱，可以用治愈药剂治好。你还是执意要变成不死族吗？”

    “我……”

    头发被火球烧的半边焦黑的冒险者语气颤抖，话到嘴边，却还是将这么大的决定说出口。然而排在后面的人等不及了：

    “伤得不重就赶紧滚到隔壁医务室去，别在这里浪费我们时间！”

    “是啊，你再拖下去这人的脖子该彻底断了！”

    “脖子断了可就什么药水都喝不下去了！”

    “噫……！”

    排在最前面的人快速回头看了一眼那名“脖子快要断掉”的冒险者，随即触电般地收回视线，惊魂未定。

    身后，脖子断了大半的人发出漏风的呜呜声，勉强能从那声音中听出几个字：

    “活……我要……活下去……不能……不能…………”

    “我不能死在这里。”

    “那你的意思是……？”

    格雷看着面前的人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有些讶异。那人坚定地说道：

    “继续以冒险者身份留在这里，迟早是个死。请赐予我不死的赐福吧。”

    “……好。到屏风后面去吧。”

    格雷无视掉队伍后面的“别浪费机会”“先救伤势重的人吧”之类的呼声，拿上药水和魔杖，拉了个简易屏风作为遮挡。

    “啊……啊——！！！”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屏风背后光芒越来越强烈，随即骤然消散。

    灰白色皮肤的“丧尸”迈着僵硬的步伐从屏风后走出，来到排队的人群中，一脸迷茫。

    人群先是本能地避开，然而当第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对这具行尸走肉表现出向往后，所有人的态度都转变了。

    格雷从屏风后走出，一脸平静：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