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发生了一件大喜事。
    扶楹师姐要成亲了!
    听说,对方是个凡人。
    宋初年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说说,你说说,这算个什么事?好端端的突然成亲,成亲就算了,居然还是个凡人,我们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话落,他似是愤恨地哼了两声,然后伸手抓了一把溪云止剥好的瓜子。
    溪云止目光幽幽地看向他。
    宋初年一边嚼着一边说:“那个凡人长什么样?你们有见过吗?什么修为也没有,江挽到底为啥要和他成亲?”
    “我之前听李晴水说,江挽和谢无澜有点情况,谢无澜不过进了紫玉谷五百年,结果出来的时候自己妻子都被人拱了!”
    溪云止极其地耐心地重新开始剥瓜子。
    他边剥边说:“这有什么?等你见到那个凡人,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切。”宋初年极其不屑地嗤了一声:“难不成他帅得人神共愤?就算如此,他终究是个凡人,到时候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没准还要连累江挽。”
    溪云止平静道:“这种话,你到他面前亲自去说。”
    宋初年突然捶了两下膝盖,咬牙道:“我不仅要到他面前去说,我还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溪云止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了两声:“祝你成功。”
    宋初年又抓了一把剥好的瓜子。
    下一瞬——
    一道杀猪声嚎起。
    “啊!大师兄我错了!!”
    蓦地,剑光闪过。
    宋初年连忙闪身避开,剑气堪堪擦过他胳膊,划出了一道痕,一抹衣料轻飘飘地掉落。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
    这剑气……
    “叫什么叫?”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大老远就听到你这杀猪叫,一千五百年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这熟悉的调调……
    宋初年骤然瞪大眼睛。
    是那个女魔头!
    常洛漫不经心地将剑收起,看向了溪云止,笑意如沐春风:“大师兄,好久不见。”
    话落,她衣袖一挥,地面上齐刷刷地整齐摆了十几坛酒。
    宋初年原地石化。
    溪云止温和一笑:“师妹。”
    ……
    几人围在江挽旁边,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我说你这也太急了,那凡人我都没见过,你这么着急成亲,不怕被人给骗啊?”
    溪云止淡道:“你别叫他听见。”
    宋初年:“听见了又如何?打死我?”
    下一秒,他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宋初年霎时龇牙咧嘴。
    常洛微微一笑:“人家或许不打你,我可以打你。”
    他悻悻地闭嘴了。
    江挽打开千行卷,看着上头发来的消息,笑了两下:“李晴水要回来了,你们谁去接接?”
    “她终于要回来了?”宋初年感叹道:“孩子大了真是一个两个都往外跑,几百年不回宗,真有你俩的!”
    说着,他比了个大拇指,一脸赞赏的表情。
    “那就你去吧。”江挽爽快地下了决定。
    宋初年:“……一百颗灵石。”
    溪云止幽幽看他:“还惦记着?”
    宋初年跑了。
    常洛若有所思:“话说……我这几天回来,怎么没看见陆长遥?”
    “哦……不对,应该是大剑仙了,陆长遥他人呢?”
    江挽叹了口气:“也离宗了。”
    常洛:“……”
    她忽然觉得,宋初年说得挺对的。
    溪云止询问道:“小师妹,谢师弟何时出来?”
    江挽沉吟片刻:“算算日子,应当还有半个月吧?”
    常洛失笑道:“你这大婚布置这么久,人家一出来就被你拉去成亲,估计头脑都还没自愈清楚呢。”
    江挽撇了撇嘴:“拖太久了,本来早该成亲的,我等不及嘛。”她弯了弯唇:“这不是以防万一吗,如果以后又出了什么意外……”
    话音未落,常洛慌乱地捂住了她嘴巴,皱眉:“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一语成谶!”
    “知道啦知道啦。”
    无极宗上下一片红红火火,喜庆热闹极了,红灯笼挂了满屋檐,红绸遍布上空,映得群山都一片绯红。
    江挽不知不觉走到了紫玉谷前,时不时抬眼朝里面望去,而后又蹲坐在地上,拔着一侧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渐渐堆成了一座矮小的山。
    不知不觉间,金乌西沉,月明星稀,春风凉凉地吹着,几缕狗尾巴草轻飘飘地飞走。
    她耐心地挪过去捡了起来,重新堆到小山上。
    又一缕狗尾巴草飞走。
    她刚想去捡,却蓦地发现狗尾巴草缓缓浮起,一抹雪白衣角映入眼帘,绿绒绒的草缓缓落在来人手心。
    江挽怔了怔。
    那人微微抬手,雪白衣袖垂落,略略遮住了她的视线,脸颊有些发痒,眼前朦胧一片。
    狗尾巴草顺利地插入她发间。
    一道低笑声响起,如林间微风,似山间清泉,清冽而干净,染着月色般的柔和。
    “好看。”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覆在她面上的衣袖,随风轻轻散开。
    颀长清隽的身影映入眼帘。
    眼前的人蹲下身,轻轻抱住了她,低声道:“我回来了。”
    江挽怔怔地望着垂落在眼前的银发。
    她鬼使神差地抬手触摸了下。
    “谢无澜……”
    “我在。”
    “你的头发……”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她睫翼一颤。
    天都街道熙熙攘攘,主街两侧酒楼忙活得热火朝天,一些货铺却在夜色下不疾不徐地收了摊。
    一千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影响。
    不过又是在废墟中重建的盛景罢了。
    世间繁华几许,金戈铁马踏碎旧影,浮生如黄粱一梦。车水马龙间,人影如潮如织,碌碌忙影中又酝出新的一片繁华尘世之气。
    而如今,春花晏开,夏风送喜。
    一切都不算晚。
    五月初十,江挽与谢无澜大婚。
    拜完堂,众人都挤在了大殿内,宋初年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
    溪云止路过他身旁,笑了两下:“去骂他吧,我相信你。”
    常洛挑眉:“三师弟,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李晴水感叹道:“真是不容易啊。”
    “不容易啥?”宋初年看了她一眼,哼笑两声:“我觉得,你和路逍遥更不容易。”
    李晴水:“……”
    顾双闻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三长老像个老父亲般,慈祥地看着二人。
    谢无澜满头银发已成墨色,低眸含笑着望着眼前的人,忽然倾身附在她耳畔,笑了两声:“挽挽,你真是比我还着急。”
    新娘子盖着精致的红盖头,瞧不清神色。
    扶泽虽然早知道他提的要求是这个,但是亲眼看到时,还是有些莫名不爽。
    很快,他又把自己哄好了。
    顾双闻走到他身侧,挑了下眉:“高兴吗?”
    扶泽面不改色:“高兴。”
    顾双闻没有拆穿他。
    这人心底到底也是有许多不舍的。
    外头有人陆陆续续送上了贺礼,不一会儿,大殿内就被堆得满满当当。
    其中一大堆宝剑最是显眼。
    上面盖了一张巨大的纸条,嚣张不羁地写着四个字——路逍遥赠。
    宋初年咂舌:“真……真大方啊……”
    溪云止看向他:“你送什么?”
    他嘿嘿一笑:“一百颗灵石。”
    宋初年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庸俗!”
    三长老故作不耐地赶人:“好了好了,别叽叽喳喳了,快点让新郎官把新娘送进洞房。”
    闻言,立刻有人激动了起来。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宋初年迫不及待地就要走,突然又被一股大力拉了过来。
    溪云止微微一笑:“你觉得,他会让我们去闹洞房吗?”
    谢无澜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常洛拍拍宋初年的肩:“死了这条心吧。”
    明月高悬,星辰缀幕。
    无极宗内灯火辉煌,整夜灯色明亮,哄闹直至子时也未曾停止。
    众人从大殿内出来时,已是满身酒气,醉醺醺的,偶尔对视一眼,便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凝玉居。
    谢无澜斜卧在床榻边,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头发,一手撑着脑袋,视线未曾从她脸上挪开半分。
    江挽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谢无澜。”
    “嗯?”
    “你亲手缝的嫁衣,就这么丢到一旁了?”
    闻言,他身形一僵,轻咳了声:“没事。”
    江挽翻了个身,环住他腰身,定定地盯着他,轻声道:“你想不想知道,这五百年我去了什么地方?”
    谢无澜手中动作一顿,顺势把她揽入了怀中,下巴抵着她脑袋:“想。”
    “那你是想和我一起去走一遍,还是想听我和你讲?”
    他勾了下唇:“两个都要。”
    江挽:“……”
    谢无澜忽然又补充道:“不对,还有第三个。”
    她一怔:“什么?”
    一道吻忽然印在她唇上,禁锢在她腰间的力度逐渐收紧,眼前的人气息灼热,眼眸漆黑如墨,酝着丝丝情意,嗓音微哑:“你。”
    床侧绯红的软帐帷幔层层垂落,映出一片绯红光景。红烛在一侧静静燃烧着,烛泪滴滴落下,最终被缓缓吞没。
    共生契再现。
    屋外鸟兽虫鸣,合奏一曲。
    魔宫内,枯萎的同心花逐渐恢复色彩。
    五情树下,有人挖开地下的土壤,缓缓从中拿出了一方漆黑木盒。
    解开锁扣,盒盖弹开,里面整整齐齐一叠信。
    月凝独自倚在树干边,沉默不语,仔细地看完了每一封情书,每一封遗书。
    渐渐的,眼前视线模糊了起来,脸颊两侧一片冰凉,抬手摸时,泪水染湿了整张手心。
    ……
    归仙谷。
    青年坐在姻缘树下,慢慢雕刻着手中的木牌。
    身侧堆了一大堆木牌。
    须臾,手中这块也雕刻好了。
    他丢到那堆木牌中。
    风铃清脆作响,红绸微微扬起。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块。”
    “阿兰归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