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符石的瞬间,皮肤像被千万根细针扎了一下。
幽蓝咒文突然烫得惊人,顺着指腹往血管里钻,我下意识想抽手,温尘托在腰间的掌心却突然收紧——他的温度隔着两层衣料烙进来,像根定海神针。
"瑶瑶!"紫菱的银铃响得发慌,可那声音忽然被扯成了丝线,在耳膜上嗡嗡颤动。
符石表面的星屑劈头盖脸砸下来,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山风裹着松涛声灌进耳朵。
我站在青石板阶前。
朱漆山门半掩,门楣上"无相宫"三个金漆大字被岁月磨得发旧,门环上还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绸,正被风卷起又落下。
"瑶儿,你终于回来了。"
这声呼唤像颗石子投进心湖。
我猛地转身,后腰撞在粗糙的门柱上。
穿月白道袍的老者站在阶下,银须垂到腰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半池春水——那分明是我记忆里父亲的眉眼,可我父亲早该在穿越前的车祸里,被救护车笛声碾碎在雨夜了。
"你......"我的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攥住衣角,"你是谁?"
老者抬手,袖中飘出一缕青雾,在我们之间凝成一面水镜。
镜中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正踮脚往桃树上够果子,发间的绒花被风刮落,掉在穿玄色道袍的少年脚边。
少年弯腰捡起,耳尖泛红:"小师妹又爬树?
师父该罚你抄经了。"
"这是......"我盯着镜中画面,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那小姑娘的眉眼,分明是我十二岁在万花谷做杂役时的模样。
可那少年,我从未在记忆里见过。
"这是你前世在无相宫的第十三年春。"老者的声音像浸了松脂,带着陈年旧木的温沉,"我是你前世的师父清玄子,也是这座无相宫最后的守护者。"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上门扉。
门内传来叮咚的泉水声,混着若有若无的琴声。"前世?"我哑声重复,"可我明明是从......"
"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老者截断我的话,眼底浮起一丝悲色,"你以为混沌灵根是天地馈赠?
那是我用半座无相宫的气运,换的往生桥的裂缝。"他抬手按在胸口,道袍下隐约露出枚刻着"玄"字的玉牌,"五百年前虚无界入侵,我以命为引封了浊气入口,却留了道缝隙。
你本是我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该承我衣钵守这封印,可那时你才十六岁......"
镜中的画面突然扭曲。
小姑娘变成了白衣少女,跪在满是残垣的宫门前,怀里抱着具染血的玄色道袍。
她仰起脸,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师父说过要教我御空术的!
说等我学会了,要带我去看东海的珊瑚林!"
"我食言了。"老者的声音发颤,水镜里的少女突然转头看向我,眼底的痛楚像根尖刺,"所以五百年后,我引着你的一缕残魂穿过往生桥,让你带着记忆重生。
混沌灵根能容纳万法,是为了让你能同时掌控封印术与虚无之力——这是我能为你,为这方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
山风突然变大,吹得红绸"啪"地拍在门环上。
我盯着水镜里少女颤抖的肩膀,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原来我总在月圆夜梦见的残垣断壁,不是穿越带来的错乱记忆,是前世刻在魂魄里的伤。
"那紫菱的事......"我想起她缠着纱布的手,想起符石里扭曲的草蚂蚱,"虚无界的浊气,和无相宫的封印有关?"
"当年我封的是北渊裂隙,可五百年光阴,封印早该松动了。"老者抬手指向山门内,那里的泉水声突然变得清晰,"你现在所在的,是符石里的记忆幻境。
解印需要命魂为引,可你的命魂里缠着两世记忆,所以它唤醒了前世的因果。"
他的指尖掠过水镜,镜中画面碎成星点,落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眼泪。"瑶儿,"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菊瓣,"你可知为何温尘总说你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
我猛地抬头。
山门外的光线突然暗了暗,像有片云遮住了太阳。
老者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身后的石阶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模糊的影子,像被水浸过的画。
"有些答案,要你自己去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道袍被风卷成一团白雾,"记住,混沌灵根的代价,从来不是寿元......"
"等等!"我扑过去要抓他的衣袖,指尖却穿过一团虚无。
山风卷着松针打在脸上,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山门。
前方是片开满桃花的山谷,溪水漫过青石板,倒映着粉白的花影。
溪对岸的桃树下,坐着个穿白衣的女子。
她背对着我,发间插着支白玉簪,发尾垂进溪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我迈出一步,溪水突然漫过脚面。
凉意从脚底窜上来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唤声——是温尘的声音,带着点焦急的哑:"瑶瑶,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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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的身影在溪水中晃了晃,我正要开口,眼前的桃花突然开始凋零。
花瓣打着旋儿落在水面,遮住了女子的倒影。
等再看清时,她已经转过了头......
溪水中的倒影晃得我眼花。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白衣女子缓缓转头——入目的刹那,心脏像被重锤狠狠砸中。
是我。
不是穿越后的我,不是万花谷里做杂役的我,是这张脸最本真的模样:眼尾微微上挑,眉峰如远山含黛,发间白玉簪的光泽与记忆里穿玄色道袍的少年耳尖的红,突然在脑海里重叠成一片。
她开口时,声音却不是我的,带着点清凌凌的脆,像春溪撞碎冰棱:"师兄,这裂隙的封印术式...是不是要改第三重锁魂阵?"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裂开道漆黑的缝。
黑潮翻涌着倾泻而下,所过之处桃花焦黑、溪水凝固,连她腰间的玉牌都迸出刺目的光——那是清玄子师父说的"玄"字玉牌。
我踉跄着往前冲,脚腕却被无形的锁链缠住,只能看着她冲向裂隙,衣袂翻飞如振翅的蝶。
"小心!"我喊出声,可她听不见。
黑潮里窜出数道紫电,劈在她后心。
她踉跄跪地,指尖在石面上划出深痕,血珠顺着指缝滴进裂隙边缘的术式里。
我这才看清,那些泛着青光的咒文,竟和我掌心的混沌灵根纹路一模一样。
"原来...这才是灵根的由来。"我喉咙发苦。
前世的"我"抬头望向天空,唇角渗血却笑了:"师父说过,无相宫的弟子,生为守界,死亦为墙。"她突然抬手,指尖刺入心口。
灵核的青光从伤口迸发,像颗小太阳在她体内炸开——那是我曾在秘境里见过的灵晶石的光,原来每颗灵晶,都是守界者的命核所化。
"不!"我扑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却穿过她的身体,触到裂隙边缘的冷石。
黑潮突然暴涌,将她的身体卷进裂隙。
我看见她的灵核碎片被黑潮绞碎,其中一缕幽黑的怨气裹着血珠,坠向山涧深处——那是影晶,是我在紫菱伤处见过的、腐蚀灵脉的邪物。
"这就是影晶的源头..."我膝盖一软跪在溪水里,水冷得刺骨。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倒灌:月圆夜总梦见的断壁残垣,是无相宫被黑潮侵蚀后的模样;温尘说我身上有"熟悉的气息",是因为他曾见过前世的我在裂隙前用命核封印浊气;还有紫菱手上的伤,根本不是意外,是影晶在寻宿主,在找...我。
"瑶瑶!"
温尘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幻境的迷雾。
我猛地抬头,看见他的身影在幻境边缘摇晃,指尖泛着青,显然在用灵力强行突破结界。
他的眉峰紧拧成川字,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连发冠都歪了,几缕墨发垂在额前:"别碰那些怨气!
我拉你回来——"
"没用的。"
空灵仙人的声音从温尘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石案旁,指尖掐着法诀,玄色道袍上的星纹随着灵力流转明灭:"她的命魂缠着两世记忆,前世的因果不厘清,幻境就会把她困在回忆里。"他抬眼看向我,瞳孔里映着裂隙的黑潮,"若她无法接受自己既是封印者,又是影晶的源头...就会被怨气吞噬。"
我盯着自己的掌心。
混沌灵根的纹路此刻泛着暗红,像在呼应山涧里那缕怨气。
前世的"我"最后看了裂隙一眼,唇形分明在说"对不起"——她大概是在对师兄道歉,对师父道歉,对没能守住的无相宫道歉。
可我呢?
我带着两世记忆重生,却连自己是谁都没弄明白。
"为什么是我?"我对着空气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前世的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些担子压给现在的我?"
溪水突然漫过我的腰。
黑潮的影子在水面游移,我看见前世的"我"的脸浮上来,和现在的我重叠。
她的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平静的坚定:"因为你是唯一能同时掌控封印术与虚无之力的人。
因为你比我幸运,你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温尘的呼唤更近了。
我能听见他掌心灵力迸发的噼啪声,能看见他指尖渗出的血——他在强行破解幻境的结界,根本不顾及自己的伤。
紫菱的声音也混进来,带着鼻音:"师姐你答应过要教我做草蚂蚱的!
你说等打完这一仗,要去后山摘野莓——"
野莓。
万花谷后山的野莓,紫菱总偷揣两把塞我怀里。
温尘在我中毒时渡给我的灵力,带着松木香;青风长老拍我肩膀时说"丫头别慌",掌心的茧硌得我生疼;林师兄教我控剑时,总说"心稳了剑才稳"。
这些鲜活的、滚烫的、属于这一世的记忆,突然像火种般在我心里炸开。
"我不是前世的她。"我抹了把脸,泪水混着溪水滴进灵根纹路里,"但我是萧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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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的记忆,不是负担,是武器。"
黑潮的影子退了。
溪水重新变得清澈,前世的"我"对我笑了笑,化作光粒消散在风里。
我站起身,望着裂隙的方向,突然明白清玄子师父说的"混沌灵根的代价不是寿元"是什么意思——代价是要永远记得,自己背负着两世的责任,要替前世的自己,替所有因虚无界受苦的人,守住这方天地。
"我准备好了。"我对着幻境边缘的温尘笑,眼泪还挂在脸上,但嘴角是扬着的,"温尘,拉我回去。"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终于看清了我的眼睛。
下一刻,我感觉有双滚烫的手攥住我的手腕——不是幻境里的虚触,是真实的、带着薄茧的、属于温尘的手。
灵力如暖流涌进身体,幻境的雾气开始消散。
我最后看了眼山涧里那缕怨气,在心里说:"等着我,我会亲手解决你。"
符石的灼痛重新回到指尖。
我缓缓收回手掌,能感觉到它在掌心发烫,像颗即将孵化的蛋。
温尘的额头抵着我的,呼吸急促:"你吓死我了..."
"抱歉。"我轻声说,看着符石表面的星屑开始流转。
它们先是零散的点,接着连成线,最后绕着符石中心旋转,像银河落进了方寸之间。
金色的波纹从符石里荡开,扫过温尘的发梢,扫过空灵仙人微挑的眉尾,扫过紫菱攥着我衣角的手——
那波纹里,有前世的风,有今生的光,还有,我和这方世界,未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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