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毅轻笑:“你在奉天,肯定没少见关东军祸害东北人,都是中国人,你不忿,我能体谅,我会去打日本人的,中央有指示,我也有这个心,只是有心也无力,国军一定会输,再怎么打,都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柏雨山闻言就黑了脸:“这话怎么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韩子毅无谓的摇摇头,嘴角仍是挂着笑。
    “这是实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是实话”
    “......”
    韩子毅进龙椿屋里的时候,柏雨山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同韩子毅话里说的一样,即便他有心去阻拦他,却也只是徒劳而已。
    他拦得住韩子毅这个人,可他要怎么拦住龙椿的心呢?
    从龙椿第一次在电话里,将韩子毅称为“子毅”的时候。
    柏雨山就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最糟糕的,那种定局。
    ......
    龙椿在床上醉的天旋地转,明明已经闭上眼睛了,却还是觉得晕眩难当,脸颊滚烫。
    韩子毅没有开灯,只轻手轻脚的去洗漱了一番。
    如今龙椿的浴室,已经有了他专用的刮胡刀和香皂。
    等韩子毅收拾干净上了床后,龙椿仍被困在晕眩里,左右翻身都睡不安稳。
    韩子毅将人抱在怀里,又怕自己手凉,便只隔着被子抱她。
    龙椿在睡梦中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可眼前却仍是一片昏暗。
    恍惚间,卧房窗外的彩色灯光渗漏进来。龙椿便努力借着这一点光去看枕边人。
    许久后,龙椿茫然的问。
    “不是回不来么?”
    韩子毅抓住龙椿抵在自己胸口上的手,又将这只手拖到自己脸上,意在叫她摸摸自己。
    他长而直的睫毛颤抖着,眼下的青黑色,也浓稠成一抹化不开的疲惫。
    “我想你”
    龙椿闻言“哈”的笑了一声。
    她脸红透了,却并不羞涩,伸手便将韩子毅的脑袋抱到了自己胸口。
    韩子毅闻着她胸口前的温热气味,闭上了眼睛。
    这个味道,总能使他不顾一切的迷醉下来。
    他不会告诉她,他明天就要南下了,如果今晚不赶回来看她一眼,只怕......
    龙椿一下一下抚摸着韩子毅后脑勺上的发茬儿,呓语道。
    “累了吧?睡吧,明早起来吃饺子,大黄买了好多青虾回来,我让大师傅包了虾仁饺子,你多吃点,雨山也多吃点,璇儿也多吃点,你们几个都不在我身边,出去跑的都瘦了......”
    龙椿说着说着,眼皮就渐渐沉下去了。
    韩子毅拧着眉头,听她越说声音越小,便起身将人搂进了怀里,有些着急的掐她脸。
    “醒醒,不要睡”
    龙椿被掐疼了,烦躁的一皱眉,本能就去打那只掐她的手,嘴里还厉害道。
    “......唔,反了你,敢掐我?”
    韩子毅笑了一声,小心捧起她的脸。
    “我在香港有栋房子,我把房契给你,等过了十五,你就带着你家里这些孩子搬过去好不好?家里的东西你也不用操心,我给你开趟专列,派兵给你押车,到了上海之后,东西走海路到香港,你带着你的人坐飞机去,好不好?”
    龙椿迷迷糊糊的听着韩子毅说话。
    此刻她好容易不晕了,能睡觉了,韩子毅却叽哩哇啦的不让她睡觉。
    简直烦人。
    是以龙椿当场就犯了浑,伸手在韩子毅腰上扭了一把,颇不耐烦的道。
    “叨叨叨叨,大半夜吵吵个屁,要睡睡不睡滚出去”
    龙椿手劲儿不小,韩子毅身上本就带了伤,此刻让她这么一扭,一下就疼出了汗。
    韩子毅咬着嘴没喊出来,想再掐回去,却发现龙椿已经睡深了。
    且睡着的这个姿势,也很叫人心软。
    她两手环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上,几乎是整个人都睡在他身上了。
    这样亲昵依赖的姿势,实在叫人下不了狠手。
    韩子毅疼的抽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扯过被子就将龙椿包了起来。
    入睡之前,他眼底带着一层倦怠,忽而又觉得自己被龙椿骂的十分憋气。
    于是便不轻不重的在龙椿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骂道。
    “狗脾气,我白疼你”
    ......
    翌日初一,雪后晴空。
    龙椿醒来的时候,韩子毅已经走了。
    她带着宿醉后的难过磨磨蹭蹭起了床。
    而后便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香港的房契,并两把匕首大小的陶瓷刀具。
    龙椿懵懵的看着这些东西,依稀想起了韩子毅昨晚说的话。
    专列?香港?搬过去?
    龙椿在桌前坐了许久,认真的琢磨了半天后,才渐渐咂摸出了韩子毅的意思。
    这厮是要她跑路?
    想到这里,龙椿笑了一声。
    她低头拿起桌上的两把陶瓷刀,又伸手拉开眼前的雕花木窗。
    一时间,漫天的雪光带着阳光扑进了龙椿眼里。
    龙椿笑着,颇有些孩子气的自言自语。
    “小鬼子想把我赶走,想都他妈别想!九死一生才攒下这份家业,我走?哼!明儿就给你们都杀咯!”
    小柳儿端着牛奶过来的时候,正逢龙椿对雪明志的激昂时刻。
    于是小柳儿便怔愣的走到了窗外,十分诧异的和龙椿对视起来。
    “阿姐......你......你跟谁说话呢?大初一的,你别吓我啊!”
    龙椿见了小柳儿,也吓了一跳。
    她以为昨晚小柳儿喝酒了,今儿肯定起得迟。
    没想到小柳儿昨晚压根就没喝酒,反倒是她喝多了,没注意她。
    龙椿尴尬的一闭眼,伸手拿过了小柳儿送来的牛奶。
    “.....没事,阿姐喊两嗓子透透气,你别跟别人说啊”
    小柳儿张着嘴眨着眼,很不解的点了个头。
    “知道了”
    ......
    中午时分,香草厅里迎来了一桩特别的赛事。
    龙椿坐在饭桌主位,怀里抱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大饺子。
    每吃一只,都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柏雨山坐在她下首,在吃到第三十个的时候。
    他终于不堪忍受的摔了筷子,一边揉肚子一边骂。
    “我他妈不吃了!争这口气干什么用啊!傻子么这不是!”
    龙椿哼笑,轻蔑的看了一眼柏雨山。
    后又将目光对准了桌对面的大师傅,决意要同他争个高下。
    此刻,两人手中各自端着一盘儿饺子,都恶狠狠的吃着。
    你吃一个,我就吃一个,谁也不肯认输。
    小柳儿坐龙椿身边,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阿姐。
    “阿姐!你就服个软吧!大师傅快二百斤的人了,怎么都比你能吃的呀!”
    大师傅的干儿子嘉玉,此刻也坐在大师傅身边,亦劝道。
    “干爹,你......你别吃了,这饺子个头儿太大了,都抵半个包子了,你再把胃撑坏了!”
    然而,大师傅和龙椿都不说话。
    他俩已经默默进入了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