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殷如玉事无巨细的脾气,哪可能出来吃饭不带钱呢?
    今天能出这个事情,八成也是因为哥哥的心思被其他事占住了。
    故而才精神恍惚的连钱都没带,就出了门。
    殷如月拧着眉头再度看向殷如玉,殷如玉也恰好接住了他的目光。
    一时间,兄弟俩于酒楼的霓虹招牌下对望,各自脸上被照的五光十色,也都愣住了。
    旧上海的兄弟俩,再穷也没有分道扬镳,新香港的兄弟俩,富有却相顾无言。
    想到这里,殷如月再也忍不住了。
    他自幼就是个柔情似水的性子,此刻一见自家哥哥的泪眼,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嚎啕着扑进殷如玉怀里,大喊道。
    “哥!我不听话!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
    这话一出,殷如玉脸上便彻底成了死灰。
    他绝望的一闭眼,两颗豆大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如月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放下闫永和。
    这场“爱”之战役的最终赢家是谁,已然不言而喻。
    凌晨时分的香港,凉风簌簌抚过街头巷尾。
    龙椿抱着手臂看向眼前的兄弟二人。
    只见他们二人一个痛哭流涕,一个无声落泪,不觉叹了口气。
    闫永和这头听见殷如月哭了,本想上前探看,却不想龙椿先一步拦在了他身前
    “你长点眼色”
    闫永和一皱眉,却也明白龙椿的意思。
    须臾后,原本僵硬挣扎着的殷如玉,终是认命的回抱了自家弟弟。
    他闭着眼,几近疲惫道:“哥不打你......”
    龙椿知道。
    殷如玉这是认了。
    她轻笑一声,扭脸看向闫永和,轻描淡写的道。
    “如月跟你,可以,日后你待他好就好,要是不好,我就把你头砍了寄回上海,给你爹娘献寿”
    闫永和听了龙椿的这句歹毒威逼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
    是了,眼前女子远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自家老婆可是在贼窝里长大的。
    来日若有不测......罢,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爱如月吧!
    ......
    龙椿到家后,特意先跑到一楼的厕所里刷了个牙。
    等见牙齿洁白,口气清新后,她才颇满意的背着手上了二楼。
    不出意料的是,此刻的韩子毅还没睡。
    他手里捧着本英文书,正靠在床头闲读。
    见龙椿回来了,他也仍是不动声色,只抬头睨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三点了,舍得回来了?”
    因着吃的很饱,龙椿此刻的心情很是不错。
    她笑嘻嘻的进了屋,又猫似得往韩子毅身上一趴,将自己的脑袋顶在男人胸口。
    “早要回来的,琪安喝多了,我给送回去了”
    韩子毅笑:“他不是住咱家么?你给人送哪儿去了?”
    龙椿闻言长叹一声,似乎对今晚的事颇有感触。
    “他跟着如月住饭店去了”
    “他们和好了?”韩子毅问。
    龙椿乖乖点头:“嗯,和好了,兄弟俩本来也没什么可闹的,就是琪安不懂事”
    韩子毅见龙椿此刻已经进入了即问即答的状态,便若无其事道。
    “喝的什么酒?我看殷老板酒量不俗的,怎么还能醉了呢?”
    龙椿哼笑,丝毫没察觉自己已经落入陷阱。
    “光喝不吃能不醉么?你是没见......”
    “吃什么了?”
    龙椿闻言一愣,略微思索一瞬后,她又利落的垂下脑袋,闭上了眼睛。
    “我睡着了”她说。
    韩子毅看着她这个无赖样子,一时气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等将手里的书往床头柜上一拍后,他又忍不住的伸手在龙椿屁股上拧了一把。
    “要不是打不过你,我就揍你了”
    装睡的龙椿被这句话逗笑,但不愿醒,索性就抖着肩膀趴在韩子毅身上笑。
    “再掐我给你手指头撅折”
    韩子毅笑起来:“又醒了?”
    龙椿摇头,两只手捂着眼睛道。
    “没有,说梦话呢”
    这一晚,龙椿就这么趴在韩子毅身上睡了。
    韩子毅见她睡踏实了,即便自己被压的胸闷气短,却也没有叫醒她。
    晚夜静静地,偶尔几声虫鸣从楼下的花园里传来。
    咕咕,咕咕。
    ......
    隔日天明,雨收云散的好天气。
    韩子毅将前天刚弄来的新汽车停在院子里的红砖地上,又端来一盆清水擦车。
    龙椿手里捏着一把瓜子儿,在屋里溜达了一圈儿后,就站定在门廊下看韩子毅擦车。
    她早起游手好闲的,在屋里东摸摸西摸摸,不是碰倒碟子碗,就是打翻茶叶盒。
    小米本来就忙着做早饭,哪有功夫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索性就把她推出来烦韩子毅了。
    韩子毅见龙椿出来了,倒是不嫌她,只一边擦车一边道。
    “等会儿咱俩一块出趟门,跑几家报馆,把丁然的信息登记登记,再留个电话,看有没有回应”
    龙椿磕着瓜子点点头,说知道了。
    几分钟后,韩子毅擦车用的水脏了,他拧着毛巾对龙椿道。
    “进屋里打盆清水来,我懒得跑了”
    龙椿闻言看了看水盆又看了看韩子毅,有点不愿意跑腿。
    从前在柑子府的时候,她洋洋洒洒养着几十个丫头小子,别说叫她端水了,油瓶倒了她都不扶的。
    龙椿站在荫凉的门廊下撇撇嘴,有些心虚的嘟囔道。
    “......我吃瓜子呢”
    韩子毅听这话听的一笑,知道她撒懒也不跟她废话,自儿个进去打了一盆水。
    及至车子擦完,小米的早饭也做好了。
    三人一起落座在餐桌前,吃着小米现做的肉夹馍和小米粥,以及几样新鲜买来的小酱菜。
    饭前龙椿看了一眼韩子毅的脸色,见他没有因为自己没给他打水生气后,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住了韩子毅的手。
    韩子毅被她拉的一愣,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可等他摊开被龙椿拉过的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手里被龙椿塞了满满一把瓜子仁。
    ......
    海岛城市的天气一好起来,就必然是个阳光明媚晒死人的局面。
    韩子毅开车带着龙椿出门后,就见坐在副驾驶上的她被太阳晒得频频眯眼。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改道一趟百货公司。
    一趟百货公司出来后,两人眼前便各自架上了一副茶晶材质的太阳眼镜。
    龙椿从前没戴过眼镜,在她的印象里,凡是戴这种黑不溜秋的小眼镜的,不是算命的就是卖药的。
    是以等坐进车里后,龙椿便将这副眼镜摘摘戴戴了好半天,始终不能习惯。
    韩子毅见状一边开车一边在她脸上捏了捏,哄道。
    “别瞎玩儿,乖乖戴上”
    龙椿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听韩子毅的话比较好。
    毕竟这个眼镜戴上以后,确实会让眼睛舒服一些。
    韩子毅开车很稳,即便香港街道逼仄,他的速度也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
    龙椿戴着墨镜靠在车子里,忽而喃喃道。
    “怀郁”
    “嗯?”
    “我是不是老了?”
    韩子毅挑眉:“怎么说?”
    龙椿叹气:“以前不管多大的太阳天,我也没有戴过这个东西,我上次见人戴这个,还是前门大街上给人批八字的老瞎子”
    韩子毅笑,又伸手去摸龙椿的脑袋:“怎么就这么怕老?”
    “老了手脚慢,还要坐病,坐了病就要拉裤子上,我怕死,也怕窝囊”
    龙椿说这话时表情郁郁的,像是真的在担心老去后的日子。
    韩子毅摇摇头,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住了龙椿的手。
    “人总归有一死的,手脚慢就慢慢走,坐了病就治,治不好拉裤子里了,我给你洗澡洗裤子,绝不叫你做个窝窝囊囊的老太太,行不行?”
    龙椿闻言看向韩子毅,表情荒唐,神色费解。
    她非但没有被这番话感动,还略有些震惊道。
    “你?以你这个身体,别说伺候我了,你别走到我前头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这话一出,韩子毅和龙椿齐齐笑起来。
    韩子毅又气又笑在龙椿脑袋上拍了一下,只道。
    “好,好,我死,我明儿就死,以后你就上边吃下边拉,我看谁管你”
    两人一路说笑着就开到了一家报馆楼下。
    此间报馆名叫《星岛日报》,算是眼下新起的一家报纸,报刊的内容多是本地逸闻,市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