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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情因旧恨生灾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
    话说孙大圣扶着唐僧,和八戒、沙僧奔上大路,一直向西而来。

    没过多久,忽然看见一处楼阁层层叠叠,宫殿高大雄伟。唐僧勒住马说:

    “徒弟,你们看那是什么地方?”

    行者抬头观看,忽然看到:

    山环楼阁,溪绕亭台。

    门前杂树密森森,宅外野花香艳艳。

    柳间栖白鹭,浑如烟里玉无瑕;

    桃内啭黄莺,却似火中金有色。

    双双野鹿,忘情闲踏绿莎茵;

    对对山禽,飞语高鸣红树杪。

    直如刘阮天台洞,不亚神仙阆苑家。

    ~~~~

    山峦环绕着楼阁,溪流围绕着亭台。

    门前杂树密密麻麻,宅外野花香气艳丽。

    柳间栖息着白鹭,浑然像烟里无瑕的美玉;

    桃树里黄莺婉转啼鸣,却似火中有色的金鸟。

    一双双野鹿,忘情地在绿草地上闲踏;

    一对对山禽,欢快地在红树梢头高鸣。

    真像刘晨、阮肇到过的天台洞,不亚于神仙的阆苑之家。

    行者报告说:

    “师父,那地方不是王侯的住宅,也不是富豪的人家,倒像是一座庵观寺院,到了那里才能知道究竟。”

    三藏听了,扬鞭催马。师徒们来到门前观看,门上镶嵌着一块石板,上面有“黄花观”三个字。

    三藏下马,八戒说:

    “黄花观是道士的住所,我们进去会会他也好,他和我们虽然衣冠不同,但修行是一样的。”

    沙僧说:

    “说得对,一来进去看看景色,二来也应当让马匹歇歇,看看方便的地方,安排些斋饭给师父吃。”

    长老依言,四人一起进入,只见二门上有一对春联:

    “黄芽白雪神仙府,瑶草琪花羽士家。”

    行者笑道:

    “这个是烧茅草炼丹制药,摆弄炉火,提罐子的道士。”

    三藏捏他一把说:

    “谨言!谨言!我们和他不相识,又不是亲戚,暂且在这里待一会儿,管他怎么样?”

    话没说完,进了二门,只见那正殿紧闭,东廊下坐着一个道士在那里搓药丸。

    你看他的打扮:

    戴一顶红艳艳戗金冠;

    穿一领黑淄淄乌皂服;

    踏一双绿阵阵云头履;

    系一条黄拂拂吕公绦。

    面如瓜铁,目若朗星。

    准头高大类回回,

    唇口翻张如达达。

    道心一片隐轰雷,伏虎降龙真羽士。

    ~~~~

    戴着一顶红艳艳的戗金冠,穿着一件黑淄淄的乌皂服,踏着一双绿阵阵的云头履,系着一条黄拂拂的吕公绦。

    面容像黑瓜铁,眼睛像明亮的星星。

    鼻子高大像回民,嘴唇翻张像蒙古人。

    道心一片隐含着惊雷,降伏虎龙真是有道之士。

    三藏见了,大声叫道:

    “老神仙,贫僧向您问候了。”

    那道士猛地抬头,一见到就心惊,丢了手中的药,按住发簪,整理衣服,走下台阶迎接说:

    “老师父失迎了,请里面坐。”

    长老高兴地上殿,推开门,看到有三清的圣像,供桌上有香炉有香,就拈香放进香炉,礼拜三周,才和道士行礼。

    然后到客位中,和徒弟们一起坐下。

    急忙呼唤仙童看茶,当即有两个小童,就进入里面,找茶盘,洗茶盏,擦茶匙,准备茶果。

    匆匆忙忙地乱跑,早就惊动了那几个冤家。

    原来那盘丝洞的七个女怪和这个道士一同学习技艺,自从穿上旧衣,唤出儿子,直接来到这里。

    正在后面裁剪衣服,忽然看到那童子准备茶,就问道:

    “童儿,有什么客人来了,这么忙碌?”

    仙童说:

    “刚才有四个和尚进来,师父叫来看茶。”

    女怪说:

    “可有一个白胖和尚?”说:

    “有。”

    又问:

    “可有一个长嘴大耳朵的?”

    说:

    “有。”

    女怪说:

    “你快去递了茶,对你师父使个眼色,让他进来,我有要紧的话说。”

    果然那仙童将五杯茶拿出去。

    道士整理衣服,双手拿一杯递给三藏,然后给八戒、沙僧、行者。

    喝完茶收起茶钟,小童使个眼色,那道士就躬身说:

    “各位请坐。”

    吩咐道:

    “童儿,放下茶盘陪着,等我去去就来。”

    这时长老和徒弟们,以及一个小童出殿上观赏游玩暂且不说。

    却说道士走进方丈中,只见七个女子一起跪倒,叫道:

    “师兄!师兄!听小妹子一言!”

    道士用手扶起说:

    “你们早上来的时候,要和我说什么话,正好今天搓药丸,这颗药忌讳见到女人,所以没有回答你们。”

    “如今又有客人在外面,有话暂且慢慢说吧。”

    众怪说:

    “禀告师兄,这件事,专为有客人来才敢告诉你,如果客人走了,纵然说了也没用了。”

    道士笑道:

    “你瞧贤妹这话说的,怎么专门等有客人来才说?”

    “莫不是疯了?”

    “且不说我是清静修仙之人,即便就是寻常人家,有妻子老小和家务之事,那也得等客人走了再处理。”

    “怎么如此不贤惠,替我装样子呢!”

    “先让我出去。”

    众怪又一起扯住说道:

    “师兄别生气,我问你,前面那客人,是从哪里来的?”

    道士啐着脸不回答,众怪说:

    “刚才小童进来取茶,我听他说,是四个和尚。”

    道士发怒道:

    “和尚又怎样?”

    众怪说:

    “四个和尚,其中有一个白脸胖的,有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师兄可曾问过他是哪里来的?”

    道士说:

    “里面确实有这两个,你怎么知道?”

    “想必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来?”

    女子说:

    “师兄原本不知道这里面的详情。”

    “那和尚是唐朝派往西天取经去的,今天早上到我们洞里化斋,确实是姐妹们听说了唐僧的名号,就把他抓了。”

    道士说:

    “你们抓他做什么?”

    女子说:

    “我们早就听人说,唐僧是十世修行的真身,有人吃他一块肉,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所以就抓了他。”

    “后来被那个长嘴大耳朵的和尚把我们拦在濯垢泉里,先抢了衣服,然后卖弄本事,强行要和我们一起洗浴,也阻拦不住他。”

    “他就跳下水,变成一个鲇鱼,在水里钻来钻去,实在是非常无懒!”

    “他又跳出水去,现出本相,见我们不肯依从,他就使一柄九齿钉钯,要伤害我们的性命。”

    “要不是我们有些见识,几乎遭了他的毒手。”

    “因此战战兢兢地逃命,又让你愚笨的外甥与他争斗,不知生死如何。”

    “我们特地来投靠兄长,希望兄长念着昔日同窗的情谊,今天为我们报仇!”

    那道士听了这话,立刻恼恨起来,于是变了脸色说道:

    “这和尚原来如此无礼!”

    “如此惫懒!你们都放心,等我整治他!”

    众女子谢道:

    “师兄如果动手,等我们都来帮忙打他。”

    道士说:

    “不用打!不用打!常言说,一打架就落了下风,你们都跟我来。”

    众女子跟在他左右。他进入房内,取了梯子,转过床后,爬上屋梁,拿下一个小皮箱儿。

    那箱儿有八寸高,一尺长,四寸宽,上面有一把小铜锁锁着。

    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鹅黄色绫子的汗巾儿,汗巾须上系着一把小钥匙。

    开了锁,取出一包药来,这药是:

    山中百鸟粪,扫积上千斤。

    是用铜锅煮,煎熬火候匀。

    千斤熬一杓,一杓炼三分。

    三分还要炒,再煅再重熏。

    制成此毒药,贵似宝和珍。

    如若尝他味,入口见阎君!

    ~~~~

    山中百鸟的粪便,扫积了上千斤。

    用铜锅煮,煎熬时火候均匀。

    千斤熬成一勺,一勺炼成三分。

    三分还要炒制,再次锻炼再次重熏。

    制成这种毒药,珍贵如同宝物和珍宝。

    如果尝了它的味道,一入口就会见阎君!

    道士对七个女子说:

    “妹妹,我的这宝贝,如果给凡人吃,只要一厘,进入肚子就死;如果给神仙吃,也只要三厘就死绝。”

    “这些和尚,只怕也有些修行道行,需要三厘。”

    “快拿秤来。”

    其中一个女子急忙拿了一把秤说:

    “称出一分二厘,分成四份。”

    然后拿了十二个红枣儿,把枣掐破一些,塞上一厘毒药,分在四个茶钟内;

    又将两个黑枣儿做成一个茶钟,放在一个托盘里安置好,对众女子说:

    “等我去问他。”

    “不是唐朝来的就算了;如果是唐朝来的,就叫换茶,你就将这茶让童儿拿出去。”

    “只要吃了,个个都会身亡,就为你报了这个仇,解除了烦恼了。”

    七个女子感激不尽。

    那道士换了一件衣服,虚情假意、谦恭有礼地走出去,请唐僧等人又到客位坐下说:

    “老师父别见怪,刚才去后面吩咐小徒弟,让他们挑些青菜萝卜,安排一顿素斋招待,所以失陪了。”

    三藏说:

    “贫僧空手进来拜见,怎敢劳烦赐斋?”

    道士笑着说:

    “你我都是出家人,见到寺庙就有三升俸粮,怎么说空手?”

    “敢问老师父,是哪座宝山的?到这里干什么?”

    三藏说:

    “贫僧是东土大唐皇帝派往西天雷音寺取经的。”

    “刚才路过仙宫,诚心进来拜见。”

    道士听了,满面春风地说:

    “老师是忠诚有大德的佛,小道不知道,失于远迎,有罪!有罪!”

    叫道:

    “童儿,快去换茶来,一边赶快准备斋饭。”

    那小童走进里面,众女子招呼他来说:

    “这里有现成的好茶,拿出去。”

    那童子果然将五杯茶拿出。

    道士连忙双手拿一个红枣儿茶钟献给唐僧。

    他见八戒身材高大,就认为是大徒弟,沙僧认为是二徒弟,见行者身材小,认为是三徒弟,所以第四杯才献给行者。

    行者眼尖,接过茶钟,早已看到盘子里那茶钟是两个黑枣儿,他说:

    “先生,我和你换一杯。”

    道士笑着说:

    “不瞒长老说,山野中贫穷的道士,茶果一时间没有准备齐全。”

    “刚才在后面亲自寻找果子,只有这十二个红枣,做成四杯茶敬献。”

    “小道又不能空着陪坐,所以将两个次等的枣儿做成一杯奉陪,这是贫道的恭敬之意啊。”

    行者笑着说:

    “说哪里话?”

    “古人说,在家不是穷,路上穷死人。”

    “你是住家的,怎么说穷!”

    “像我们这种行脚僧,才是真穷呢。”

    “我和你换换,我和你换换。”

    三藏听了说:

    “悟空,这位仙长实在是好客的意思,你吃了吧,换什么?”

    行者无奈,将左手接过,右手盖住,看着他们。

    却说那八戒,一方面饥饿,另一方面口渴,原本就是食量极大的,见那茶钟里有三个红枣儿,拿起来连茶钟里的都咽进肚里。

    师父也吃了,沙僧也吃了。

    一会儿工夫,只见八戒脸色变了,沙僧满眼流泪,唐僧口中吐白沫,他们都坐不住,晕倒在地。

    这大圣心里明白是中毒了,将茶钟举起来,朝着道士的脸猛摔过去。

    道士用袍袖隔开,当的一声,把那个茶钟摔得粉碎。

    道士发怒道:

    “你这和尚,十分粗俗!”

    “怎么把我的茶钟打碎了?”

    行者骂道:

    “你这畜生!”

    “你看看我的那三个人怎么样了!”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却用毒药茶药倒我的人?”

    道士说:

    “你这个村野畜生,闯下祸来,你难道不知道?”

    行者说:

    “我们才进你家门,刚刚安排了座位,说到籍贯,又不曾有什么不当言语,哪里闯下什么祸?”

    道士说:

    “你可曾在盘丝洞化斋?”

    “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

    行者说:

    “濯垢泉是七个女怪。”

    “你既然说出这话,必定与她们有勾结,必定也是妖精!”

    “别跑!吃我一棒!”

    好个大圣,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一晃,像碗口那么粗细,朝着道士的脸打去。

    那道士急忙转身躲开,取出一口宝剑来迎战。

    他们两个互相叫骂着打斗,早就惊动了里面的女怪。

    那七个女怪一起拥出来,叫道:

    “师兄暂且别费心,等小妹子们捉拿他。”

    行者见了越发恼怒,双手轮动铁棒,抛开招式,滚进去乱打。

    只见那七个女怪敞开怀,挺着雪白的肚子,从肚脐孔中施展法术:

    骨都都地丝绳乱冒,搭起一个天篷,把行者盖在下面。

    行者见情况不妙,就翻身念动咒语,打个筋斗,猛地冲破天篷逃走了,忍着性子,气呼呼地立在空中观看,只见那怪的丝绳光亮,纵横交错,却是穿梭的经纬,不一会儿,把黄花观的楼台殿阁都遮得没有了踪影。

    行者说:

    “厉害!厉害!幸好不曾被她们捉住!”

    “怪不得猪八戒摔了好多跤!”

    “像这样该怎么办!”

    “我师父和师弟又中了毒药。”

    “这伙妖怪齐心合意,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等我再回去问问那土地神。”

    好个大圣,按下云头,捻着诀,念声“唵”字真言,又把那个土地老儿拘来了,土地老儿战战兢兢跪下在路旁叩头说:

    “大圣,您去救您师父的,为什么又转回来了?”

    行者说:

    “早上救了师父,往前走了不远,遇到一座黄花观。”

    “我和师父等人进去看看,那观主迎接。”

    “刚说话间,被他用毒药茶药倒了我师父等人。”

    “我幸好没喝茶,举棒就打,他却说出在盘丝洞化斋、濯垢泉洗澡的事,我就知道那家伙是妖怪。”

    “刚举手对抗,只见那七个女子跑出来,吐出丝绳,老孙幸亏有见识逃走了。”

    “我想您在这里当神,一定知道他的来历。”

    “是什么妖精,老实说出来,免得挨打!”

    土地叩头说:

    “那妖精到这里,住了不到十年。”

    “小神自从三年前检查之后,才见到他的本相,是七个蜘蛛精。”

    “她们吐出的那些丝绳,是蛛丝。”

    行者听了,十分欢喜说:

    “照你说,倒是小事。”

    “既然这样,你回去,等我作法降伏他。”

    那土地叩头离去。行者来到黄花观外,把尾巴上的毛捋下七十根,吹口仙气,叫道:

    “变!”

    立刻变成七十个小行者;

    又把金箍棒吹口仙气,叫道:

    “变!”

    立刻变成七十个双角叉儿棒。

    每一个小行者,给他们一根。

    他自己用一根,站在外面,用叉儿搅那丝绳,一起用力,喊个号子,把那丝绳都搅断了,各搅了有十多斤。

    里面拖出七个蜘蛛,足有巴斗那么大的身躯,一个个缩着手脚,耷拉着头,只叫:

    “饶命!饶命!”

    这时七十个小行者,按住七个蜘蛛,哪里肯放。

    行者说:

    “先别打她们,只要还我师父师弟就行。”

    那妖怪厉声高喊:

    “师兄,还他唐僧,救我命啊!”

    那道士从里面跑出来说:

    “妹妹,我要吃唐僧呢,救不了你了。”

    行者听了,大怒说:

    “你既然不还我师父,那就看看你妹妹的样子!”

    好个大圣,把叉儿棒晃了一晃,又变成一根铁棒,双手举起,把七个蜘蛛精,尽情打得稀烂,就像七个剁肉的布袋儿,脓血淋漓。

    又将尾巴摇了两摇,收回毫毛,独自举着棒,赶进里面去打道士。

    那道士见他打死了师妹,心里很不忍心,就发狠举剑来迎战。

    这一场双方都心怀愤怒,一个个大展神通,这一场好杀:

    妖精抡宝剑,大圣举金箍。

    都为唐朝三藏,先教七女呜呼。

    如今大展经纶手,施威弄法逞金吾。

    大圣神光壮,妖仙胆气粗。

    浑身解数如花锦,双手誊那似辘轳。

    乒乓剑棒响,惨淡野云浮。

    劖言语,使机谋,一来一往如画图。

    杀得风响沙飞狼虎怕,天昏地暗斗星无。

    ~~~~

    妖精挥舞宝剑,大圣举起金箍棒。

    都是为了唐朝的三藏,先让七个女子死去。

    如今大展本领,施展威风弄法逞威风,大圣神光威武,妖仙胆气粗豪。

    浑身本领花样繁多,双手动作如同辘轳。

    乒乓的剑棒声响。惨淡的野云飘浮。

    用言语,使计谋,一来一往如同画图。

    杀得风声呼啸沙尘飞扬狼虎害怕,天昏地暗斗星无光。

    那道士和大圣战斗了五六十回合,渐渐觉得手软,一时间松了筋节,就解开衣带,忽辣的响了一声,脱掉了皂袍。

    行者笑道:

    “我的儿!打不过人,就脱衣服也是不行的!”

    原来这道士脱了衣裳,把手一起抬起,只见那两肋下有一千只眼,眼中迸放金光,非常厉害:

    森森黄雾,艳艳金光。

    森森黄雾,两边胁下似喷云;

    艳艳金光,千只眼中如放火。

    左右却如金桶,东西犹似铜钟。

    此乃仙妖施法力,道士显神通:

    幌眼迷天遮日月,罩人爆燥气朦胧;

    把个齐天孙大圣,困在金光黄雾中。

    ~~~~

    阴森的黄雾,艳丽的金光,阴森的黄雾,两边胁下好像喷云;

    艳丽的金光,千只眼中如同放火。

    左右就像金桶,东西犹如铜钟。

    这是妖仙施展法力,道士显示神通,眨眼间迷天遮日月,笼罩着让人燥热气朦胧;

    把个齐天孙大圣,困在金光黄雾之中。

    行者慌了手脚,只在那金光影里乱转,向前不能迈步,退后不能移动脚步,就好像在桶里转动一样。

    无奈又燥热得受不了,他急了,往上使劲一跳,却撞破金光,猛地跌了一个倒栽葱,觉得撞得头疼,急忙伸手摸摸,把头顶的皮都撞软了,自己心急说:

    “倒霉!倒霉!这颗头今天也不行了!”

    “平常刀砍斧剁,都不能损伤,怎么被这金光撞软了皮肉?”

    “时间长了肯定要化脓,就算好了,也是个破伤风。”

    一会儿心里燥热难忍,却又自己思量:

    “往前去不行,往后退不行,往左走不行,往右走不行,往上又撞不行,那怎么办?往下走算了!”

    好个大圣,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个穿山甲,又叫鲮鲤鳞。

    真的是:

    四只铁爪,钻山碎石如挝粉;

    满身鳞甲,破岭穿岩似切葱。

    两眼光明,好便似双星幌亮;

    一嘴尖利,胜强如钢钻金锥。

    药中有性穿山甲,俗语呼为鲮鲤鳞。

    ~~~~

    四只铁爪,钻山碎石如同捣碎粉末;

    满身鳞甲,破岭穿岩好似切断葱叶。

    两眼明亮,恰似双星闪耀;

    一张尖嘴,胜过钢钻金锥。

    药中有性子的穿山甲,俗语称作鲮鲤鳞。

    你看他硬着脑袋,往地下一钻,就钻了有二十多里,这才出头。

    原来那金光只笼罩得十多里。

    出来现了本相,力气软了筋麻了,

    浑身疼痛,止不住眼中流泪,忽然失声叫道:

    “师父啊!

    当年秉教出山中,共往西来苦用工。

    大海洪波无恐惧,阳沟之内却遭风!”

    ~~~~

    “当年听从教诲走出山中,一同往西来辛苦用功。

    大海洪波都不惧怕,阳沟之内却遭遇风浪!”

    美猴王正在悲伤,忽然听到山背后有人啼哭,就欠身擦了眼泪,回头观看。

    只见一个妇人,身穿重孝,左手托着一盏凉浆水饭,右手拿着几张烧纸黄钱,从那边一步一声哭着走来。

    行者点头叹息道:

    “正是流泪的眼睛遇到流泪的眼睛,断肠的人遇到断肠的人!”

    “这一个妇人,不知道哭的是什么人,待我问她一问。”

    那妇人不一会儿走上路来,迎着行者。

    行者躬身问道:

    “女菩萨,你哭的是谁?”

    妇人含着泪说道:

    “我丈夫因为和黄花观观主买竹竿争论,被他用毒药茶毒死,我把这陌纸钱烧化,来报答夫妇之情。”

    行者听了,眼中落泪。那妇女见了发怒道:

    “你太无知!我为丈夫烦恼悲伤,你怎么泪眼愁眉,存心戏弄我?”

    行者躬身说:

    “女菩萨息怒,我本是东土大唐钦差御弟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行者。”

    “因为前往西天,路过黄花观歇马。”

    “那观中的道士,不知道是什么妖精,他和七个蜘蛛精,结为兄妹。”

    “蜘蛛精在盘丝洞要害我师父,是我和师弟八戒、沙僧解救逃脱。”

    “那蜘蛛精到了这里,搬弄是非,说我们有欺骗之意。”

    “道士把毒药茶药倒我师父师弟共三人,连同马四口,困在他的观里。”

    “只有我没喝他的茶,把茶钟摔碎,他就和我打斗。”

    “正在叫嚷时,那七个蜘蛛精跑出来吐出丝绳,把我捆住,是我使法力逃脱。”

    “问土地,得知他的本相,我又使分身法搅断丝绳,拖出妖怪,一顿棍棒打死。”

    “这道士就为她们报仇,举宝剑和我相斗。”

    “斗了六十回合,他败了阵,随即脱了衣裳,两肋下放出千只眼,有万道金光,把我罩住。”

    “所以进退两难,才变成一个鲮鲤鳞,从地下钻出来。”

    “正在悲伤,忽然听到你哭,所以才问。”

    “因为看到你为丈夫,有这些纸钱报答,我师父丧命,更没有一样东西相酬谢,所以自己埋怨悲伤,哪敢戏弄!”

    那妇女放下水饭纸钱,对行者赔礼道:

    “莫怪,莫怪,我不知道你是受难的人。”

    “刚听你说起来,你不认识那道士。”

    “他本是个百眼魔君,又叫多目怪。”

    “你既然有这样的变化,逃脱了金光,战斗了许久,必定有大神通,却只是还靠近不了那家伙。”

    “我教你去请一位圣贤,他能破掉金光,降伏道士。”

    行者闻言,连忙作揖道:

    “女菩萨知道这来历,麻烦为我指点指点。”

    “果真是哪位圣贤,我去请求,救我师父的危难,就为你报丈夫的仇。”

    妇人说:

    “我就说出来,你去请他,降伏了道士,只能报仇而已,恐怕不能救你师父。”

    行者说:

    “怎么不能救?”

    妇人说:

    “那家伙的毒药最狠:药倒人,三天之内,骨髓都烂了。你这次往返恐怕迟了,所以不能救。”

    行者说:

    “我会走路;任凭多远,千里只需半天。”

    女子说:

    “你既然会走路,听我说:这里到那里有千里那么远。”

    “那边有一座山,名叫紫云山,山中有个千花洞。”

    “洞里有位圣贤,叫做毗蓝婆。”

    “她能降伏这个妖怪。”

    行者说:

    “那山在什么地方?

    “那要从什么方向去?”

    女子用手指着说:

    “那正南方就是。”

    行者回头看时,那女子早已不见了。

    行者慌忙行礼道:

    “是哪位菩萨?我弟子迷糊了,不能认出,千万留下姓名,好感谢!”

    只见那半空中叫道:

    “大圣,是我。”

    行者急忙抬头看,原来是黎山老姆,赶到空中谢道:

    “老姆从哪里来指教我?”

    老姆说:

    “我刚从龙华会上回来,见你师父有难,假扮孝妇,借丈夫丧亡之名,让他免死。”

    “你快去请她,但不可说出是我指教,那圣贤有些怪脾气。”

    行者谢了,辞别,把筋斗云一纵,来到紫云山上,按住云头,就看到那千花洞。

    那洞外:

    青松遮胜境,翠柏绕仙居。

    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

    香兰围石屋,芳草映岩嵎。

    流水连溪碧,云封古树虚。

    野禽声聒聒,幽鹿步徐徐。

    修竹枝枝秀,红梅叶叶舒。

    寒鸦栖古树,春鸟噪高樗。

    夏麦盈田广,秋禾遍地馀。

    四时无叶落,八节有花如。

    每生瑞霭连霄汉,常放祥云接太虚。

    ~~~~

    青松遮蔽胜境,翠柏环绕仙居。

    绿柳布满山路,奇花布满山涧水渠。

    香兰围绕石屋,芳草映照山岩。

    流水连着碧溪,云雾封锁古树。

    野禽叫声聒噪,幽鹿脚步缓慢。

    修长的竹子枝枝秀丽,红梅叶片舒展。

    寒鸦栖息在古树上,春鸟在高大的樗树上鸣叫。

    夏天小麦遍布田野广阔,秋天稻禾遍地有余。

    四季没有树叶落下,八节总有鲜花绽放。

    每每生出祥瑞的雾气直连霄汉,常常放出吉祥的云彩连接天空。

    这大圣高高兴兴走进去,一段路程一处景色,看不尽天边的景致。

    一直走进里面,更没有一个人,只见静悄悄的,鸡犬的声音也没有,心中暗自道:

    “这圣贤想必不在家了。”

    又走进几里看时,见一个女道姑坐在榻上。

    你看她什么模样:

    头戴五花纳锦帽,身穿一领织金袍。

    脚踏云尖凤头履,腰系攒丝双穗绦。

    面似秋容霜后老,声如春燕社前娇。

    腹中久谙三乘法,心上常修四谛饶。

    悟出空空真正果,炼成了了自逍遥。

    正是千花洞里佛,毗蓝菩萨姓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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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头戴装饰着五彩花朵的精美帽子,身上穿着一领织有金丝的长袍。

    双脚踩着云尖样式的凤头鞋子,腰间系着由攒集的丝线制成的双穗绦带。

    面容如同秋霜降临之后的苍老,声音却似春燕在社日之前的娇柔婉转。

    肚子里早就熟悉三乘佛法的要义,内心里常常修习四谛的精妙。

    已经悟出了空无一物的真正成果,修炼成了清清楚楚的自在逍遥。

    这正是在千花洞中的佛,毗蓝菩萨的名声十分崇高。

    行者停不住脚,走近叫道:

    “毗蓝婆菩萨,问候了。”

    那菩萨就下榻,合掌回礼道:

    “大圣,失迎了,你从哪里来的?”

    行者说:

    “你怎么就认得我是大圣?”

    毗蓝婆说:

    “你当年大闹天宫时,到处传了你的模样,谁不知道,哪个不认识?”

    行者说:

    “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像我如今皈依佛门,你就不知道了!”

    毗蓝说:

    “什么时候皈依的?恭喜!恭喜!”

    行者说:

    “近来逃脱性命,保护师父唐僧去西天取经,师父遇到黄花观道士,被用毒药茶药倒。”

    “我和那家伙争斗,他就放出金光罩住我,是我使神通逃脱了。”

    “听说菩萨能灭掉他的金光,特地来拜请。”

    菩萨说:

    “是谁跟你说的?”

    “我自从参加了盂兰会,到现在三百多年,不曾出门。”

    “我隐姓埋名,更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怎么却知道?”

    行者说:

    “我是个机灵鬼,不管哪里,自己都能访到。”

    毗蓝说:

    “也罢也罢,我本来不该去,怎奈承蒙大圣亲临,不可灭了求经的善缘,我和你去吧。”

    行者道谢了,说道:

    “我太无知,擅自催促,只是不知道您曾带了什么兵器。”

    菩萨说:

    “我有个绣花针儿,能破那家伙。”

    行者忍不住说:

    “老姆您耽误我了,早知道是绣花针,不必劳烦您,就问老孙要一担也是有的。”

    毗蓝说:

    “你那绣花针,无非是钢铁金针,用不了。”

    “我这宝贝,不是钢,不是铁,不是金,是我小儿眼睛里炼成的。”

    行者说:

    “您儿子是谁?”

    毗蓝说道:

    “小儿是昴日星官。”

    行者十分惊骇。”

    早望见金光灿烂,就回头对毗蓝说:

    “金光那里就是黄花观了。”

    毗蓝随即从衣领里取出一个绣花针,像眉毛粗细,有五六分长短,拿在手里,朝空中抛去。

    不一会儿,响了一声,破了金光。

    行者高兴地说:

    “菩萨,妙啊妙啊!找针找针!”

    毗蓝托在手掌内说:

    “这不是?”

    行者于是一同按下云头,走进观里,只见那道士闭着眼睛,不能迈步。

    行者骂道:

    “你这泼怪装瞎子呢!”

    从耳朵里取出棒来就要打。

    毗蓝拉住说:

    “大圣别打,先看看你师父去。”

    行者径直到后面客位里看时,他们三人都睡在地上吐痰吐沫呢。

    行者流泪道: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毗蓝说:

    “大圣别悲伤,也是我今日出门这一趟,索性积个阴德,我这里有解毒丹,送你三丸。”

    行者转身拜求。

    那菩萨从袖中取出一个破纸包,里面将三粒红丸子递给行者,教放进他们嘴里。

    行者把药掰开他们的牙关,每人塞了一丸。

    一会儿,药味进入腹中,就一起呕吐,于是吐出了毒味,保住了性命。

    那八戒先爬起来说道:

    “闷死我了!”

    三藏和沙僧都醒了说道:

    “好晕啊!”

    行者说:

    “你们那茶里中了毒了,多亏这毗蓝菩萨搭救,快都来拜谢。”

    三藏欠身整理衣服谢了。

    八戒说:

    “师兄,那道士在哪里?”

    “等我问他一问,为什么这般害我!”

    行者把蜘蛛精的事说了一遍,八戒发狠道:

    “这家伙既然和蜘蛛是姐妹,肯定是妖精!”

    行者指着说:

    “他在那殿外站着装瞎子呢。”

    八戒拿钯就打,又被毗蓝止住说:

    “天蓬别生气,大圣知道我洞里没人,等我收他去看守门户。”

    行者说:

    “感恩承蒙大德,怎敢不奉承!”

    “只是让他现出本相,我们看看。”

    毗蓝说:

    “容易。”

    随即上前用手一指,那道士扑地倒在尘土里,现出了原形,乃是一条七尺长短的大蜈蚣精。

    毗蓝用小指头挑起,驾着祥云径直转到千花洞去了。

    八戒仰头说:

    “这老太婆却也厉害,怎么就降住这般恶物?”

    行者笑道:

    “我问她有什么兵器能破他的金光,她说有个绣花针儿,是她儿子在眼睛里炼的。”

    “等到问她儿子是谁,她说是昴日星官。”

    “我想昴日星是只公鸡,这老太婆必定是只母鸡。”

    “鸡最能降蜈蚣,所以能收服。”

    三藏听了不停地顶礼,吩咐:

    “徒弟们,收拾走吧。”

    那沙僧就在里面找了些米粮,安排了些斋饭,都饱餐了一顿。

    牵着马挑着担,请师父出门。

    行者从他厨房中放了一把火,把一座道观瞬间烧得灰烬,然后大步前行。

    正是,唐僧性命得毗蓝相救,了却本性消除多目怪。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