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鸢安静地听着爷爷的话。
    句句都是老人家的为人处世和人生感悟。
    夏知鸢明白,爷爷想让她和陆昂好好过日子。
    既然结婚了,无法更改,那就尝试着过好日子。
    可爷爷不知道,这婚姻是假的。
    即便她想好好过日子,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最后闹得难看了,连一点面子情都保不住。
    她更不想爷爷丢脸。
    或许爷爷救过陆爷爷,但陆家已然今非昔比,凑上去也不过是惹人笑话。
    得寸进尺,只会惹人嫌。
    夏知鸢嘴上说道:“我知道了爷爷,有事我一定去找陆昂,不会逞强。”
    其实人生除生死之外,能有什么大事呢。
    夏根生笑呵呵道:“你放心去找,我给陆昂打电话了,他说过会好好照顾你。”
    “爷爷,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别总担心我,我长大了。”夏知鸢说道,又补充了一句,“我嫁人了,也有依靠,爷爷放心。”
    夏根生也累了,听到孙女的话,就挂了电话,表情龇牙咧嘴的,疼,很疼。
    浑身都疼……
    全身的骨头被劈开了似的,疼得人受不了。
    他对护士道:“赶紧给我打一针,疼得很。”
    护士可不敢打,连忙去问医生,医生连忙来了,有些为难道:“老爷子,你这才打了不久啊,可不能打了。”
    夏根生直接道:“与其这么熬着,还不如给我打,活着的时候舒服点,浑身痛,苦熬着也活不了多久。”
    从战场下来的人,面对死亡,比普通人坦然一些。
    运气不好在战场上就死了,可他能活到现在就是赚了。
    比死在战场上的战友运气好多了。
    “这,这需要家属签字。”
    “拿来,我自己签就行了。”夏根生忍着剧痛,对医生道。
    是真的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有时候都不想这么熬了,干脆死了算了。
    可到底心里放不下。
    想着多活些时日便多活些,总归是赚。
    医生:……
    这老爷子……
    这才刚挂断了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夏知鸢一看来电显示,‘妈妈’。
    她踌躇着,还是接通了,那边传来张茹的声音,“你到学校了吗?”
    “我本来想去的,但厂里临时要出一批货。”
    “我给你打了笔钱,到学校里吃点好的,别省着。”
    张茹的话很温和,像一个温柔的母亲。
    但夏知鸢却拒绝道:“我嫁人了,再用娘家的钱不好。”
    “不然弟弟妹妹心里不高兴。”
    以往都很少给,现在突然给,不过是想以小博大。
    十多年了,足够她消磨了对父母的期待。
    她若是贪恋这些,那么就要付出更多。
    若不是陆家,他们不会看自己一眼。
    那边张茹顿了顿,好似在平息心情,她开口道:“我是你妈妈,给你花钱怎么了,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夏知鸢:“你以前也很少给,以后也别再给。”
    “夏知鸢。”张茹声音拔高,“难道你真想跟我们断绝关系,哦,你攀上了高枝,就嫌弃我们。”
    夏知鸢心里生出了无奈,甚至懒得辩解,直接道:“陆家给的钱还不够吗?”
    陆家给彩礼了。
    张茹:“我们又不是卖女儿,将你卖到陆家。”
    夏知鸢:“那是因为卖得不够多,你们想要更多。”
    “夏知鸢!”
    张茹的声音恼怒异常,“我是你妈,我生了你。”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你是我妈妈。”
    夏知鸢平静道。
    那边的张茹都气炸了,忤逆不孝,铁石心肠……
    到底不是在身边长大的,一点不贴心,被老头子教育成这样。
    “我倒要看看你,你又能过得多好,将来不会求到我们头上来,你以为有钱人家是那么好待的。”
    “你连自己父母都嫌弃,都不孝顺,那些人还能接受你,你做梦呢。”
    张茹恼羞成怒,打击女儿像打击仇人。
    夏知鸢直接挂断了电话。
    张茹还是仗着生恩,不肯弯下腰来,不肯损一点做父母的威严和权力。
    她哪怕是说一句对不起呢?
    没有。
    他们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总之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这样也好,夏知鸢心里就没有侥幸,就没有期待。
    夏知鸢依靠着墙,好似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半天缓不过劲来,手都在微微发颤。
    明明就是说了几句话,却心累成这样。
    她克我?
    夏知鸢心里猛地想到,小时候跟着爷爷去赶大集,就有算命的,摆着摊吆喝着算命。
    爷爷拿几块钱,给她算命,她很不乐意,那些钱还是一大早起来拔菜卖的,现在要给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明明可以买糖,买冰糕吃。
    收了钱,算命先生一阵掐诀算命,她还被那算命先生摸了脸和头骨,笑呵呵跟爷爷说,这孩子聪明,让爷爷好生养着,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
    就是父母缘浅薄,父母不亲,命中带的,强求不得,勉强凑合一起,反倒不美,相互冲克。
    纵有麒麟儿,难敌化骨龙。
    麒麟儿聪明有才华的孩子,化骨龙啧形容不务正业,吃喝玩乐的孩子。
    麒麟儿也会被化骨龙拖累。
    那个时候她人小,听得迷迷糊糊的,又不明白,全在心疼几块钱,跟爷爷抱怨。
    现在想来,或许用命来宽慰自己,也不强求父母之缘。
    命里,便得不到,认命,或许反而能释怀呢。
    至于大富大贵,不过是祖父余荫庇护罢了。
    哪曾想种地的老农,和陆家有这样的因缘,随便漏点东西都够普通人大富大贵。
    反倒合了那算命半仙的话。
    夏知鸢在阳台站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心情,将自己安慰好了,才走进宿舍里。
    “走走,学校通知我们去拿军训服呢,要军训。”林妍妍说道。
    “军训?”张雯一听,立刻说道:“我得去请个假。”
    “能请假吗?”林妍妍眼里带着期待,夏知鸢却摇头,“不太行,别想了。”
    “除非真有什么大病,不能运动,不能受累。”
    张雯立刻道:“我有。”
    连王佳都好奇问道:“你有什么病。”
    张雯:“公主病。”
    众人:……
    你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也很难得。
    一行四人去领了军训服,张雯把衣服塞给王佳,“替我拿着,我去找辅导员请假。”
    王佳慌忙抱着衣服,看着张雯跑得飞快,“她这样能请假?”
    跑得比兔子快。
    别想了,除非有医院的诊断书。
    什么准备都没有,请不到假。
    夏知鸢摇摇头,“咱们一个宿舍共进退,她做不了逃兵。”
    怎么都要拉着张雯一起军训。
    这时,手机视频声音响起,在兜里震动,夏知鸢拿出手机一看,是陆昂打过来的。
    还是视频?
    夏知鸢心里一跳,下意识拨了拨额前的发丝,才点了接通,陆昂的面容便出现在屏幕里,看背景应该是在宿舍里。
    陆昂扫了一眼屏幕,问道:“在外面?”
    夏知鸢嗯了声,又举了举手里的军训服,“我们去领了军训服,明天要军训。”
    陆昂看了看,阳光下,夏知鸢白生生的脸蛋,在阳光下如同暖玉一般,莹莹生辉。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是个黑丫头。
    大黑丫头,被太阳一晒,黑得反光。
    他提醒句:“记得擦防晒霜,见阳光的地方都抹上,别省。”
    能晒得那么黑,她就没有防晒的意识。
    夏知鸢也想到结婚证上的照片,脚趾忍不住扣地。
    夏知鸢:“知道了。”
    说了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面的陆昂也好似陷入了沉默。
    夏知鸢率先说道:“那我先挂了。”
    陆昂嗯了声,“军训多喝水。”
    夏知鸢:“好。”
    陆昂:“记得给老爷子打个电话。”
    夏知鸢:“等回宿舍就打。”
    等挂了视频,夏知鸢见林妍妍和王佳直勾勾盯着自己,有些诧异问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林妍妍搂着夏知鸢的胳膊,笑得贼兮兮的,“你老实说,你和陆学长到底什么关系?”
    夏知鸢眼神闪了闪,面色正常道:“就是长辈认识,让他照顾我。”
    林妍妍摇头道:“不止吧。”
    她一边说,一边拉拢王佳,“你觉得呢。”
    王佳看了看两人,抿着嘴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抱着两套军训服,心里却有更大胆的想法。
    王佳觉得,这两人像夫妻。
    不似一般亲昵甜蜜的夫妻,更像是有话说话的夫妻,但两人的界限比一般人更亲近。
    可这样的话,她不会说。
    只会得罪人。
    读书的机会王佳很珍惜。
    她的家人不赞同她接着读书,没有人一个人送她来学校。
    去请假的张雯铩羽而归,她眉头竖起,气势汹汹,嘴里一直都在骂辅导员。
    一想到接下来半个月的苦日子,张雯面色痛苦,想拔腿就跑。
    夏知鸢嘴角带着笑:“好啦,我们一起军训,不挺好么?”
    一起受苦才好,夏知鸢促狭地想。
    “只有陆昂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才能抚平我心里的痛苦。”
    张雯立刻打蛇随棍上。
    夏知鸢只是道:“放弃吧。”
    张雯冷哼,“放弃,我张雯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两个字。”
    有挑战才刺激。
    林妍妍顿时说道:“那你的字典是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