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子抖落拂尘上的机关鸟尾羽，雪色道袍在晨光里泛起粼粼银纹。

    他指尖轻捻沉香木珠串，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诸位若想取走地宫秘宝，须得先过贫道这'三昧问心阵'。\"

    玄空长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僧袍下的青铜灯阵忽明忽暗。

    老和尚望着道人腰间悬着的白玉葫芦，喉头滚动两下：\"三十年前武当山巅，你就是用这葫芦装走了魔教三长老的魂魄。\"

    \"故人何必提旧事。\"灵虚子广袖翻飞，十二盏青铜灯应声熄灭。

    紫儿腕间的翡翠镯突然发烫，蝌蚪状符文在地面投出扭曲的光影，竟与昨夜林羽银枪划出的轨迹严丝合缝。

    林羽握枪的手渗出冷汗。

    他分明记得昨日密道石壁的划痕，此刻竟如同活物般在光影里游走，最终汇聚成三扇雕着饕餮纹的青铜门。

    苏瑶的剑穗无风自动，清风的长剑在鞘中铮鸣，众人内力不受控地翻涌起来。

    \"请吧。\"灵虚子拂尘轻扬，第三扇门轰然洞开。

    腥甜的雾气扑面而来，裹着腐烂槐花的味道令人作呕。

    ***

    荆棘丛生的山谷如同巨兽咽喉，嶙峋石壁上爬满暗紫色藤蔓。

    紫儿刚踏进雾障就踉跄了一下，暴雨梨花针的机括匣磕在青石上发出脆响。

    她颈后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鹅黄衣领，那些雾气竟像活物般往经脉里钻。

    \"调息时避开手少阳三焦经。\"林羽将银枪横在紫儿身前，枪尖挑破的雾气里闪过点点磷火。

    他强压下丹田处翻腾的真气，余光瞥见清风正在用剑鞘试探石壁——年轻剑客的耳后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清风突然大笑：\"这不比咱们在江南剿匪刺激？\"他反手削断袭来的毒藤，汁液溅在石板上竟蚀出青烟，\"林大哥你看，这些荆棘排布暗合九宫飞星，定是考验咱们的破阵功夫！\"

    林羽喉头泛苦。

    他何尝不知这是机缘，可紫儿发白的唇色和苏瑶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就像两把锉刀在磨他的神经。

    昨夜玄空长老那句\"问心阵最忌心有挂碍\"突然在耳边炸响，银枪上的龙纹竟开始发烫。

    \"小心！\"紫儿的惊叫带着颤音。

    三支淬毒弩箭破雾而来，林羽旋身格挡时，发现箭簇上刻着与翡翠镯相似的符文。

    这个细节让他心头突跳，昨夜青铜灯阵亮起时，玄空长老分明用锡杖在地面画过同样的图案。

    清风突然拽住林羽的腕甲：\"大哥你闻到没？

    雾气变淡了！\"他剑指东北角石缝里探头探脑的机关鼠，\"跟着这些小东西准能找到阵眼！\"

    林羽却盯着紫儿发间摇晃的珍珠步摇。

    那本该莹润的珠子此刻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就像...就像三年前他们在苗疆见过的蛊引。

    这个联想让他后背发凉，银枪猛地插入地面：\"所有人退到我身后！\"

    地面应声塌陷的瞬间，紫儿的机关匣弹射出三十六枚铁蒺藜。

    林羽在失重中抓住她冰凉的手腕，看见少女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那是凌老亲传的破障秘术。

    血珠融入雾气的刹那，他们终于看清脚下竟是数以千计转动的青铜齿轮。

    \"抱紧我！\"林羽将银枪卡进齿轮缝隙，虎口震裂的血染红了枪缨。

    紫儿贴在他后背的胸膛剧烈起伏，机关鸟尾羽不知何时粘在了他的箭袖上，在齿轮摩擦的火星里泛着幽蓝冷光。

    清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大哥你看这些齿轮走向！\"他倒挂在石笋上挥剑劈砍，剑气激得雾气翻卷如浪，\"乾位齿轮转速比坤位慢三成，定是生门所在！\"

    林羽却盯着紫儿腕间忽明忽暗的翡翠镯。

    那些蝌蚪符文正在疯狂游动，逐渐拼凑成武当太极图的形状。

    他忽然想起灵虚子拂尘上的银丝——那分明是暴雨梨花针的淬炼材料。

    \"错了！\"林羽突然暴喝，银枪横扫击碎即将咬合的巨大齿轮，\"这不是九宫阵，是子母连环扣！\"枪风卷起的碎石打在苏瑶剑鞘上，竟发出编钟般的清鸣。

    玄空长老的声音突然穿透雾障：\"痴儿，还记得老衲教你的罗汉伏魔棍第七式么？\"林羽瞳孔骤缩，昨日老和尚演示棍法时，锡杖末端曾在地面留下半月形凹痕——与此刻齿轮咬合处的缺口分毫不差。

    紫儿突然扯下发簪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翡翠镯上迸出火星。

    少女因疼痛而湿润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林大哥，齿轮转动的风声...是《广陵散》的调子！\"

    林羽浑身剧震。

    他终于明白灵虚子所说的\"问心\"是何意——这雾气不仅能乱人内力，更会放大心底最深的恐惧。

    银枪猛地插入齿轮核心，在金属扭曲的尖啸声中，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嘶吼：\"破阵关键不在方位，在五音！\"

    清风的长剑应声出鞘，剑鸣清越如裂帛；苏瑶的佩玉叮咚相和；玄空长老的锡杖重重顿地；紫儿的机关鸟振翅声恰似编磬。

    当林羽的银枪发出龙吟般的颤音时，漫天雾气突然凝成水珠坠落。

    齿轮轰然停滞的刹那，众人看见灵虚子站在残破的阵法中央。

    道人拂尘上的银丝正缠着三支弩箭，箭尾系着的红绸在晨风里猎猎作响——那分明是凌老独门标记。

    \"恭喜。\"灵虚子抬手接住坠落的机关鸟，目光掠过紫儿仍在渗血的指尖，\"不过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接续）

    紫儿沾着血珠的睫毛颤了颤，整个人几乎要嵌进林羽的青铜护心镜里。

    少女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血腥气，竟让林羽想起三年前他们在江南医馆初见时，她捧着药钵说\"少侠的伤要敷三七粉\"的模样。

    \"林大哥的银枪最可靠了。\"紫儿说话时，机关鸟尾羽在她袖口扑簌簌地抖，像只撒娇的云雀。

    林羽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发现少女颈侧不知何时沾了片青铜碎屑——那形状竟与玄空长老灯阵里的佛莲分毫不差。

    清风用剑鞘拨弄着满地齿轮残片，突然怪叫：\"这破铁片子怎么还发烫！\"他靴尖刚碰到某块刻着饕餮纹的青铜，整座山谷突然响起机括转动的闷响。

    苏瑶的剑穗应声炸开，藏在穗子里的追魂针暴雨般射向东北角阴影。

    黑影里腾起寒光。

    墨影的剑锋切开雾气时，林羽闻到了苗疆蛊虫特有的腥甜。

    这个认知让他后颈发紧——三年前围剿五毒教时，他曾在圣女的银冠上见过同样纹路的剑穗。

    \"小心他的剑路！\"玄空长老的锡杖重重顿地，青铜灯阵迸出的火星照亮了墨影的招式。

    那剑锋看似直取咽喉，却在临近时突然折成三朵剑花，恰似五毒教的千蛛万毒手。

    林羽旋身避开致命一击，银枪擦着墨影的肩甲划过，在玄铁甲片上擦出幽蓝火花。

    他突然注意到对方剑柄上缠着的红绳——正是凌老特制的天蚕丝，两个月前紫儿还用它修补过暴雨梨花针的机簧。

    \"大哥当心他下盘！\"清风挥剑斩断偷袭的毒藤，剑气激得满地齿轮残片叮当作响。

    林羽借着月光看清墨影的步法，那分明是武当梯云纵的变招，落脚处却总在齿轮缺口的位置。

    三十七招过后，林羽的银枪突然发出龙吟。

    他想起昨日破晓时分，玄空长老用锡杖在地面画出的半月痕——此刻墨影剑锋划过的轨迹，正与那些痕迹完美重合。

    枪尖倏地调转方向，在众人惊呼声中刺向自己左后方三寸的空处。

    \"叮！\"

    金铁交鸣声震得苏瑶耳中嗡响。

    墨影的剑锋诡异地出现在林羽预判的位置，像是自己撞上枪尖的毒蛇。

    林羽虎口发麻，却敏锐捕捉到对手刹那的凝滞——那破绽与三昧问心阵里齿轮卡顿的节奏如出一辙。

    紫儿突然抛出的机关鼠救了急。

    墨影斩碎木制傀儡的瞬间，林羽的银枪已如游龙般缠上他的腕甲。

    枪缨拂过剑柄红绳时，林羽看到绳结处藏着半枚翡翠环——与紫儿腕镯的缺口严丝合缝。

    \"破军式！\"清风激动得剑穗乱颤。

    这是林羽自创的七杀枪法中最为暴烈的杀招，枪风卷着齿轮碎片形成银色旋风，所过之处石壁上爬满蛛网状的裂痕。

    墨影第一次后退。

    林羽的枪尖抵上他咽喉时，苏瑶的佩玉还在因余震而轻颤。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灵虚子的拂尘不知何时缠住了玄空长老的锡杖，两件兵器在月光下勾出诡异的太极图案。

    \"你输了。\"林羽的枪缨扫过墨影蒙面巾，露出小半张苍白如纸的脸。

    那眉眼让紫儿手中的机关匣突然发烫——太像三年前被凌老逐出师门的叛徒了。

    墨影忽然勾起唇角。

    林羽心头警铃大作时已经晚了。

    墨影整个人如同投入火堆的纸人般扭曲起来，化作漫天飘散的黑羽。

    某片羽毛擦过清风的脸颊，立刻蚀出一道血痕。

    \"小心脚下！\"紫儿尖叫着抛出铁蒺藜。

    她方才倚靠的青石突然裂开，露出下面汩汩冒泡的毒泉。

    林羽拽着清风后撤时，瞥见毒泉表面浮着的青铜碎屑——每片都刻着缩小版的饕餮纹。

    灵虚子的笑声裹在机关转动的轰鸣里：\"好戏才开场呢。\"道人拂尘轻扬，众人腰间的兵器突然不受控地颤动起来。

    林羽的银枪发出痛苦的嗡鸣，枪身上浮现出与翡翠镯相同的蝌蚪符文。

    \"大哥看头顶！\"清风的声音变了调。

    无数青铜齿轮从岩顶坠落，每个齿尖都淬着幽蓝毒液。

    更可怕的是这些齿轮的运转轨迹——竟暗合先前被破的子母连环扣阵势。

    玄空长老突然盘膝而坐，青铜灯阵在他周身燃起青紫色火焰。

    老和尚的声音穿透混乱：\"林施主，还记得老衲说的'风过竹林'么？\"

    林羽瞳孔骤缩。

    昨日在后山竹林，玄空长老用锡杖点着随风摇摆的竹叶说：\"杀机里往往藏着生门。\"此刻某片下坠的齿轮突然反光——映出的正是紫儿腕间翡翠镯的符文走向。

    \"苏姑娘！

    震位三步！\"林羽的吼声惊飞了机关鸟。

    他银枪横扫击碎三枚齿轮，飞溅的毒液在苏瑶方才站立处蚀出焦痕。

    清风的长剑突然脱手飞出，剑柄上的红穗与墨影留下的黑羽绞成一团。

    紫儿突然将机关匣拍在地上。

    三十六枚铁蒺藜弹射形成的屏障，恰好挡住从地缝钻出的毒藤。

    少女因真气透支而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晕：\"林大哥，齿轮转动的风声...变成《十面埋伏》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劈在林羽天灵盖上。

    他忽然意识到所有齿轮的咬合声都在应和琵琶古曲的节奏，而昨夜灵虚子拂尘扫过灯阵时，银丝震颤的余韵正与此刻某处齿轮的嗡鸣重叠。

    \"去坎位！\"林羽拽着紫儿跃向毒泉。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他银枪直刺沸腾的毒液——枪尖没入的刹那，整个山谷响起编钟齐鸣般的巨响。

    齿轮暴雨突然凝滞在半空。

    灵虚子的道袍下摆无风自动，他腰间白玉葫芦正在疯狂震颤。

    道人抚掌轻笑的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倒是小瞧了凌老的破阵术。\"

    林羽的银枪还插在毒泉中。

    透过渐渐消散的毒雾，他看到石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机关孔洞，每个孔洞里都闪烁着淬毒弩箭的寒光。

    更可怕的是地面开始渗出粘稠的黑水，那液体淌过齿轮残片时，竟将玄铁蚀成缕缕青烟。

    紫儿腕间的翡翠镯突然迸裂，碎片在地上拼出歪扭的\"巽\"字。

    这个发现让林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三年前苗疆毒沼里，凌老用同样的方式给他指过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