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红的指尖抵在守门石下的冻土上时,月光正像碎银般洒在雪地上。
她本是替顾修然送姜茶来的,可玄色披风扫过碑底时,掌心突然触到一片硌人的凸起——不似寻常碎石,倒像某种纸片的边缘。
"影卫第三令。"她低喝一声,袖中短刃已弹出三寸。
可等积雪被扒开大半,露出半片朱红符角时,刀刃反而当啷坠地。
符纸上的纹路她太熟悉了——影卫典籍里记载过,这是能撕开时空裂隙的"穿书引路符",而符尾那缕若有若无的血线,分明是顾修然的心头血。
"他早就能走。"李小红的声音在发抖。
她跪坐在雪地里,指甲缝渗着血,却仍在拼命扒开冻土,直到整枚符纸完全显露。
符身还沾着新土,显然是近日才埋下的。"可他一直没动。"
梅园的烛火晃了晃,郑灵萱笔下的《新命律》被溅上一滴墨。
她抬头时,李小红正扶着门框喘气,玄色披风上的雪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引路符?"她重复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案头合璧玉符的残纹——那是她与顾修然跨越时空的信物,最近总在深夜泛起微光。
"需得顾公子心头血为引。"李小红将符纸呈到她面前,符角还沾着她指腹的血。"属下查过归墟旧道的影卫记录,三个月前顾公子独自来过守门石,待了整整一夜。"
郑灵萱突然想起三日前的深夜。
她起夜时见窗影摇晃,推开门正撞见顾修然站在碑前,竹杖尖在雪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字——是她家乡的简体字,"等"和"走"重叠在一起,像团揉皱的纸。
"他在等我放他走。"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落在玉符上的雪。
烛火映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顾修然每次替她整理律例时,总会在"自由"二字旁画朵梅花;想起他说"凡心可入"四字时,指腹蹭过碑面的温度。
原来他早把归期刻进了风雪里,等她来掀。
顾修然的竹杖声是在一更天响起的。
梅园的门被推开时,带进来半袖寒气,他发梢沾着细雪,目光却烫得惊人:"你召我?"
郑灵萱指腹抵着玉符,残纹在掌心发烫。
她从案头取过狼毫,笔尖悬在他面前:"你若想回现代,我给你笔。"
顾修然的竹杖"咚"地磕在地上。
他望着她,喉结动了动,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我不是要回你的世界。"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我是怕...若我走了,你会重写一个'顾修然'来陪你。"
雪落在瓦当上,碎成细响。
郑灵萱忽然笑了,笑得眼角发酸。
她执起笔,在虚空中划出金芒——那是她曾为他写过的所有设定:"永不背叛"被划成乱麻,"智谋无双"碎成星子,最后停在"温润如玉"四字前。
笔锋微顿,她重重划去,然后写下新的一行:"顾修然,会怕,会走,会离开——但若他回来,是因为他想回来。"
玉符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金纹如活过来般游遍整间梅园,守门石方向传来"噼啪"轻响——是引路符在自燃。
郑灵萱退后半步,雪地在她脚下发出轻响:"这次,我让你先走。"
顾修然望着她,眼尾慢慢红了。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指腹擦过她眼角:"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穿过来吗?"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三百年前,那个撕命簿的女子,不只是你——她也是我娘。"
郑灵萱怔住。
"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别怕,娘在'。"顾修然抚着心口,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而你补命术的引子...正是这句。
我不是你写的,是你救的,也是她用命换的。"
雪越下越大了。
李小红的身影在院外一闪而过,去查引路符自燃的余波。
顾修然的竹杖尖点在雪地上,画出半朵未开的梅。
他望着郑灵萱,忽然笑了:"我不走了。"
"谁说要你走了?"郑灵萱吸了吸鼻子,抬手拍掉他肩头的雪,"《新命律》附录还没写完,缺个能挑刺的。"
当夜,归墟旧道的风突然大了。
守门石在风中裂开一道光隙,像颗正在睁眼的星。
顾修然站在光前,没带竹杖,也没带刀。
他望着梅园方向的灯火,伸手接住一片雪——那雪落在掌心,化出半行淡金小字:"这次,换我等你。"归墟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李小红脸上时,她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玄色影卫服被风灌得猎猎作响,她望着顾修然单薄的背影就要没入光隙,终于按捺不住跨出半步:"顾公子!"
话音未落,腕间一沉——郑灵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素白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渍。"他不是逃。"郑灵萱的声音比风雪更稳,指节却因攥紧披风系带而泛白,"是赴约。"
顾修然的脚步顿住。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摸了摸颈间——那里本该挂着合璧玉符的另一半,此刻却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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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他亲手将玉符塞进她掌心时说:"你守着江湖,我守着门。"如今门开了,他倒要做那先走的人。
光隙里传来细碎的嗡鸣,像极了三百年前她初穿时,命簿被撕毁的轻响。
郑灵萱望着那道逐渐收窄的光,忽然想起顾修然总说她写的江湖太苦,该添些"等雪停"的温柔。
此刻她喉间发紧,终究没喊出口,只将玉符按在胸口——那里还留着他体温的余温。
顾修然在光隙闭合前转过半张脸。
他眼尾的红还没褪尽,唇形张合间,那句"等我回来,写我们的故事"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心尖。
雪落在他发间,竟比光隙里的星子更亮。
李小红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她看着那道白光"咻"地消散,守门石重新凝成灰扑扑的模样,这才发现郑灵萱的披风不知何时滑下肩头,露出颈间那道淡粉疤痕——和顾修然心口的疤,形状分毫不差。
七日后的晨光透过脏窗户,在出租屋的霉斑墙上爬成蛛网。
顾修然站在堆满外卖盒的书桌前,指尖悬在键盘上方。
他记得三天前穿门时,郑灵萱的玉符在他掌心烙下最后一道印:"去把我们的故事写完。"
电脑屏幕突然自动亮起。
蓝色冷光里,《武侠之御姐快穿·终章》的标题刺得他眯眼。
光标在作者栏疯狂跳动,最后"唰"地落下:顾修然。
他坐进吱呀作响的转椅,指腹擦过键盘上的灰——这是他前世租了三年的屋子,此刻却像隔了三百年的梦。
当光标跳到末段时,他忽然笑了,指尖跟着屏幕里自动浮现的字轻念:"她让我先走,可她不知道——穿书的门,从来只对'被爱者'开放。"
梅园内,郑灵萱将《新命律》全卷最后一页按进封泥时,颈间突然一烫。
她抬手去摸,合璧玉符正贴着皮肤发烫,残损的纹路竟在缓缓蠕动!
"这是..."她屏住呼吸,看着那些断裂的金纹像活过来的游鱼,在玉面上游走、交缠。
当最后一道裂痕被填满时,一行小字在玉中显形:"第490次修正启动——目标:确认'写书者'是否愿被书写。"
"啪嗒。"
一片红梅落在案头。
她抬头,见院中的老梅树不知何时开了满枝,最顶端那朵正摇摇欲坠。
等她低头再看时,那片花瓣已轻轻盖住"终章"二字,像谁故意留的批注。
出租屋里,顾修然合上电脑时,屏幕右下角的摄像头突然亮起红光。
他动作一顿,伸手想去按关闭键,指尖却在半空停住——屏幕深处,似乎有团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像极了某个雪夜,站在梅园门口,望着他画字的身影。
郑灵萱拈起那片梅花时,玉符的热度顺着指尖窜上心头。
她望着封卷上被盖住的"终章",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正隔着时空,轻轻叩响命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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